晨雾还未散尽，太和殿前的汉白玉阶就已站满了朝服官员。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晃，叮铃声裹着寒气，落在江谢爱裸露的手背上，激得她指尖微蜷 —— 她今日仍着石青比甲，只是内衬换了件月白绫缎襦裙，怀里揣着那卷先帝遗诏，绢布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像块冰贴在心口。
殿门 “吱呀” 推开时，百官齐齐躬身，江谢爱混在户部属官的队伍里，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最前方的明黄色龙椅旁 —— 杨晨铭穿着玄色朝服，玉带钩上挂着的白玉佩与她怀中的扳指同色，他垂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玉带，节奏慢而稳，像在数着什么。
“陛下今日偶感风寒，政事暂由杨相代为处置。” 内侍尖细的声音落下，江谢爱明显感觉到身侧的户部尚书身子僵了僵，而京郊王府方向来的官员，却悄悄抬了抬下巴 —— 那是皇七子赵珩的人。
果然，不等杨晨铭开口，皇七子的亲信李御史就出列了，手里举着一卷账册，声音洪亮得震散了几分晨雾：“启禀杨相，臣有本奏！近日查得江家商号与京郊藩王私通，暗地运送粮草，恐有谋逆之心！”
话音刚落，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到江谢爱身上。她能感觉到后背的寒意，却故意垂下眼，指尖摩挲着比甲内侧的暗袋 —— 那里藏着从杨子轩旧府搜出的残账，账页角落的龙纹暗记，此刻正隔着布料，与她怀里的遗诏相呼应。
“江氏商号？” 杨晨铭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压人的气势，“江姑娘既在场，不如说说，李御史所言，是真是假？”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落在她的比甲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错觉。江谢爱心里一动，知道他这是在给她递话，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回杨相，李御史所言，纯属诬陷。江家商号虽做粮草生意，但往来账目皆有记录，且只与户部对接，从未与藩王有过牵扯。”
“哦？” 李御史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将账册递到杨晨铭面前，“杨相请看，这是从江家商号库房搜出的账本，上面分明写着‘送京郊王府粮草百石’，还敢狡辩！”
江谢爱抬眼，目光落在那本账册上 —— 封皮是新的，字迹也生疏，明显是伪造的。她心里有了底，从暗袋里掏出残账，双手呈上：“杨相明鉴，江家账本皆用松江纸，封皮盖有江家朱印，且每笔账目旁都有经手人签名。反观李御史手中的账册，既无朱印，又无签名，实乃伪造。”
她顿了顿，指尖指向残账角落的龙纹暗记：“更重要的是，臣近日在杨子轩旧府搜得这本残账，上面的龙纹暗记，与李御史府中搜出的龙纹佩一模一样 —— 而这龙纹，正是仿先帝玉玺所刻，只是少了一爪，怕被人识破罢了。”
这话一出，殿内一片哗然。李御史脸色骤变，慌忙辩解：“你胡说！那龙纹佩是先帝赏赐的，怎会与账册有关！”
“先帝赏赐的龙纹佩，龙爪齐全，且刻有‘御赐’二字，” 江谢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而李御史的龙纹佩，不仅少了一爪，背面还刻着‘珩’字 —— 不知这‘珩’字，是否指的是皇七子赵珩？”
杨晨铭接过残账，指尖抚过龙纹暗记，目光扫过李御史：“李御史，江姑娘所言，可属实？”
李御史浑身发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江谢爱站在原地，能感觉到一道温热的目光落在她背上 —— 是杨晨铭。她悄悄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眼，他眼底带着几分赞许，指尖在残账上轻轻一点，正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句批注：“阿爱，该你上场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会用这残账反击。江谢爱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有温水漫过，却又带着点警惕 —— 他总是这样，把一切都算好，让她一步步走进他的局里，可她却分不清，这局是为了利用她，还是为了护着她。
“既然李御史无话可说，” 杨晨铭放下残账，声音冷了几分，“那就将他打入天牢，彻查与皇七子有关的官员！”
侍卫上前，架起瘫软的李御史，殿内官员大气不敢出。江谢爱正要退下，却被杨晨铭叫住：“江姑娘对账目之事甚为熟悉，即日起，便留任户部，协助彻查贪腐案吧。”
这话看似提拔，实则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 皇七子的人不会放过她，朝堂上的其他官员也会盯着她。江谢爱心里清楚，却还是屈膝应道：“臣遵旨。”
退朝时，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汉白玉阶上，有人悄悄打量江谢爱，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忌惮。她故意放慢脚步，等着杨晨铭。果然，他很快跟了上来，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并肩走在晨雾里。
“杨相倒是会给我派活。” 江谢爱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杨晨铭侧过头，眼底带着笑意：“江姑娘不是最擅长破局吗？这点小事，难不倒你。”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袖口，江谢爱下意识缩了缩手，却被他按住 ——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让她想起雪夜里他撕开朝服裹住她的样子。
“袖里藏着什么？” 杨晨铭的声音更近了些，热气落在她耳边，“是先帝遗诏？”
江谢爱浑身一僵，转头看他：“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 杨晨铭收回手，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她肩上的落雪，“皇七子手里有先帝遗诏的消息，我半年前就查到了，只是一直没找到遗诏的下落 —— 没想到，倒是被你找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密室里的铜盒，你看到了？”
江谢爱点头：“看到了，锁孔和玉扳指形状一样，只是打不开。”
“那盒子需要两个人的血才能打开。” 杨晨铭的声音轻得像雾，“就像祠堂里的血契，少了谁都不行。”
江谢爱心里一震 —— 祠堂里他咬破她指尖滴血入香炉，说 “血契已成，你逃不掉了”，原来那时他就知道铜盒的秘密？她看着他的侧脸，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温柔。
“你调兵离京，是不是为了藩王？” 江谢爱忽然问道，想起遗诏里 “藩王异动，需谨防之” 的话。
杨晨铭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你倒是聪明。京郊的藩王与皇七子勾结，手里握着另一半虎符，我调兵去边关，是为了防他们里应外合。”
另一半虎符！江谢爱瞳孔骤缩 —— 他之前给她的那半块虎符，原来还有另一半在藩王手里。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把虎符给她，他是想让她在关键时刻，用那半块虎符调动兵力，对抗藩王和皇七子。
“那江南呢？” 江谢爱又问，想起他之前提到的 “江南有异动”。
杨晨铭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回答，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江南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查清贪腐案，拿到皇七子和藩王勾结的证据。”
他的指尖在她肩上停留了片刻，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像一道暖流，驱散了晨雾的寒意。江谢爱看着他，心里的警惕渐渐松动 —— 他虽然总是把一切都算好，却也在暗中护着她，给她铺路。或许，她可以试着相信他一次。
“我知道了。” 江谢爱轻声说，指尖微微放松，不再像之前那样攥紧。
杨晨铭看着她，眼底露出几分笑意：“信我，这次不会让你输。”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宫檐，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叠在一起。江谢爱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想起祠堂里烛火下交缠如锁链的影子，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 或许，这所谓的 “囚笼”，从来都不是为了困住她，而是为了护她周全。
两人走到偏殿门口，杨晨铭停下脚步：“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户部吧。”
江谢爱点头，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江姑娘。”
她回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枚玉佩 —— 那是他玉带钩上挂着的白玉佩，与她怀里的玉扳指同色。
“这个给你。” 杨晨铭将玉佩递过来，“玉佩和扳指是一对，遇到危险时，捏碎玉佩，我会知道。”
江谢爱接过玉佩，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 “多谢杨相”。
杨晨铭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挥了挥手：“去吧。”
江谢爱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 杨晨铭还站在偏殿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像一道温柔的网，将她笼罩。她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这权谋博弈的路上，有他陪着，也不算太孤单。
回到户部，江谢爱将玉佩放进怀里，与玉扳指放在一起。温润的玉质贴着心口，暖意顺着肌理漫开，驱散了绢布带来的凉意。她打开暗格，看着里面的先帝遗诏，又想起密室里的铜盒 —— 那盒子需要两个人的血才能打开，或许，她和杨晨铭，真的是注定要一起解开这个秘密。
而藩王手里的另一半虎符，江南的异动，还有皇七子未暴露的阴谋，都将是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挑战。江谢爱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 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任人摆布，这一世，她要和杨晨铭一起，破了这盘权谋棋局，护自己，也护身边的人。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账册上，将那些冰冷的数字都染得温暖了几分。江谢爱拿起残账，指尖抚过上面的龙纹暗记，嘴角微微上扬 —— 这场袖底同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