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的晨光,透过窗棂的冰花,在书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江谢爱醒时,榻边的炭炉还燃着,余温裹着淡淡的药香,漫进鼻尖 —— 那是昨夜医官煎的风寒药,瓷碗还放在榻边矮几上,碗沿凝着一圈浅浅的药渍,旁边压着一张素笺,字迹遒劲有力,是杨晨铭的手笔:“药需温三沸再服,忌生冷,勿擅自碰寒铁。”
“寒铁” 二字被他描得略重,江谢爱指尖拂过纸面,想起那柄被她藏在枕下的淬毒匕首 —— 匕首柄是玄铁所铸,正是 “寒铁”。他竟连这个都算到了?
喉间的灼痛感已淡了许多,只是起身时仍有些虚软。她刚把素笺折好塞进袖中,就听见门外传来轻叩声,伴随着一道清脆却带着几分冷意的女声:“江姑娘,别来无恙?”
是苏微。
江谢爱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扬声应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身青布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背上背着个半旧的药箱,发间别着一支银簪,簪头是片栩栩如生的药草 —— 那是神医谷的标识。苏微扫了眼屋内的炭炉,又看了看江谢爱略显苍白的脸色,挑眉道:“看来杨相把你‘囚’得不错,至少没让你冻着。”
“他若真想让我好,就不会把子轩关在阁楼。” 江谢爱避开她的调侃,转身从枕下摸出那柄匕首,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上面的毒。”
匕首出鞘时,泛着一层淡青色的冷光,刀刃上似乎凝着细如牛毛的霜花,凑近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 寻常人闻着只觉清雅,却不知这甜香里藏着索命的剧毒。苏微接过匕首,指尖刚碰到刀刃,就迅速缩了回去,眉头瞬间皱紧:“是‘牵机引’?”
“牵机引?” 江谢爱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 —— 前世她临死前,喉头涌上的就是这种甜香,随后四肢抽搐如牵机,五脏六腑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最后在剧痛中咽了气。她一直以为那是宫闱争斗中随机的毒,却没想到,竟是杨子轩早早就为她备好的。
“你认识这毒?” 苏微见她脸色骤变,语气也沉了下来,“这毒霸道得很,沾血即入肌理,半个时辰内便能让人筋脉寸断,死前还会受尽苦楚,一般只有皇室秘药库才藏着,杨子轩怎么会有?”
“皇室秘药库……” 江谢爱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素笺,指节泛白。她忽然想起第六十二章时,玉扳指显露出的皇陵地图,还有杨晨铭那句 “前世阿爱葬身处”—— 皇陵与皇室秘药库,会不会有什么关联?而杨子轩能拿到牵机引,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撑腰?
“先别想这些。” 苏微打断她的思绪,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片银箔,轻轻贴在刀刃上。不过片刻,银箔就从银白色变成了暗黑色,边缘还泛起了细小的裂纹,“毒已经渗进玄铁里了,要解不难,但需要一味主药 —— 雪岭参。”
“雪岭参?” 江谢爱抬头,“那不是只有边关苦寒之地才有的药材吗?”
“正是。” 苏微把匕首收回鞘中,放在案上,“雪岭参能吊住心脉,中和牵机引的寒性,没有它,就算配出解药,也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治标不治本。”
边关…… 江谢爱又想起昨夜杨晨铭衣襟里那枚玉扳指,当时隐约看到的新纹路,似乎正指向北方 —— 那不就是边关的方向?难道这又是一个巧合?还是说,杨晨铭早就知道她需要雪岭参,故意留下的线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从的脚步声,捧着一个锦盒进来,躬身道:“江姑娘,杨公子派人送来的。”
“杨子轩?” 江谢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示意侍从把锦盒放下。待侍从退去,她打开锦盒,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杨子轩潦草的字迹:“匕首可用否?三日内若不除杨晨铭,江家商号的货船,怕是要在运河上‘出点意外’。”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江谢爱捏着纸条,指腹几乎要把纸页戳破。她想起前世江家就是因为站错了队,被杨子轩当作弃子,满门抄斩;这一世他竟还想用同样的手段逼她 —— 逼她杀了那个昨夜还为她温药、用唇为她降温的人。
“真是不知死活。” 苏微凑过来看了一眼纸条,冷笑一声,“他以为用江家就能拿捏你?正好,咱们配好解药,先让他尝尝这牵机引的滋味 ——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算解气。”
江谢爱抬眼,看向案上的毒匕。匕首柄上的 “杨府” 徽记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在嘲讽杨子轩的狼子野心。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寒意:“你说得对,他欠我的,该还了。”
前世她死于这牵机引,这一世,她就要让杨子轩亲身体验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不过,雪岭参怎么办?” 苏微又绕回正题,“边关离京城千里之遥,就算现在派人去寻,一来一回也要半个月,根本赶不上三日内的期限。”
江谢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书案前,翻开了昨日那卷皇陵地图。手指顺着地图上的线条滑动,从皇陵入口一直到 “前世葬身处”,再往外延伸 —— 竟隐约能和玉扳指上的边关纹路连起来。她忽然想起杨晨铭在第六十二章时说的话:“这扳指,能带你找到你想找的东西。”
难道…… 雪岭参不在边关,而在皇陵里?或者说,皇陵里藏着能找到雪岭参的线索?
“或许,我们不用去边关。” 江谢爱指尖停在地图上的一处暗纹处,那里画着一个小小的药炉图案,之前她以为只是装饰,现在想来,或许是皇室秘药库的标记,“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藏着雪岭参。”
“哪里?” 苏微凑过来。
“皇陵。” 江谢爱低声道,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但现在还不能去 —— 杨晨铭把皇陵地图给我,肯定有他的用意,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她心里清楚,杨晨铭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把玉扳指给她,显露出皇陵地图,又在此时让她发现牵机引的秘密,或许就是想让她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 查杨子轩背后的势力,查皇室秘药库的猫腻,甚至…… 查前世她死亡的真相。
“那我们先配压制毒性的解药?” 苏微问道。
“嗯。” 江谢爱点头,把地图收起来,“先配好解药,等找到雪岭参,再制成真正的解药。至于杨子轩……” 她看向案上的锦盒,眼底冷光乍现,“我会让他以为,我已经按他的意思做了。”
苏微会意,立刻打开药箱,取出各种药材。一时间,书房里弥漫着药材的清香,与之前的药味、炭味交织在一起,竟有了几分烟火气。江谢爱坐在一旁,看着苏微熟练地称量药材、研磨粉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扳指 —— 那是昨夜杨晨铭落在榻边的,她顺手收了起来,此刻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她想起昨夜高烧时,自己攥着他的衣袖说 “别走”,想起他用唇贴在她额头时的微凉触感,想起他留下的那张素笺上 “勿碰寒物” 的叮嘱。这些细碎的温柔,像雪后的晨光,一点点照进她冰封的心湖,让她有些恍惚 —— 这个男人,到底是想囚禁她,还是想保护她?
“发什么呆?” 苏微把一碗研磨好的药粉推到她面前,“这个你收好,若是杨子轩派人来试探,你就假装用这个‘毒粉’涂在匕首上,其实这只是普通的迷药,能让人昏迷半个时辰,不会伤及性命。”
江谢爱回过神,接过药粉,收进袖中:“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 苏微笑了笑,又低头忙着配药,“对了,我刚才检查匕首的时候,发现刀柄里好像有东西 —— 你看这里,有一道细缝,像是能打开。”
江谢爱凑过去,果然看到匕首柄靠近护手的地方,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缝。她用指尖抠了抠,没反应,又用发簪的尖端轻轻挑了挑 —— 只听 “咔嗒” 一声轻响,刀柄的一侧弹了开来,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纸卷。
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极细的墨写的:“皇子赵珩与杨子轩勾结,秘药库钥匙在赵珩手中。”
赵珩?三皇子?
江谢爱瞳孔骤缩。她怎么也没想到,杨子轩背后的人,竟然是三皇子赵珩 ——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无害,对朝政从不感兴趣的皇子。
“赵珩……” 苏微也皱起了眉,“听说这位三皇子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没想到竟和杨子轩勾搭上了。这下麻烦了,秘药库钥匙在他手里,我们就算找到秘药库,也进不去。”
江谢爱没有说话,把纸卷重新藏回刀柄里。她忽然明白,杨晨铭为什么要在朝堂上故意留破绽引她参透贪腐案 —— 贪腐案牵扯的,恐怕就是三皇子赵珩。而他把玉扳指给她,或许就是想让她顺着牵机引的线索,挖出赵珩和杨子轩的勾结。
这盘棋,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窗外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案上的毒匕上,泛着冷光。江谢爱握着那柄匕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 她要利用这柄毒匕,利用杨子轩的威胁,把三皇子赵珩也拉进这盘棋里。
“苏微,” 江谢爱抬眼,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解药继续配,至于赵珩…… 我有办法让他主动露出马脚。”
苏微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她已经有了计划,便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苏微配药的细碎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江谢爱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里飞速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 杨子轩、赵珩、杨晨铭,还有她自己,每个人都在这盘权谋棋局里,而她手中的这柄毒匕,就是打破棋局的关键。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朝堂上处理贪腐案的杨晨铭,正透过侍从的汇报,听着书房里的一举一动。当听到 “赵珩” 的名字时,他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 他的阿爱,终于要开始真正的博弈了。
而案上那本关于三皇子赵珩的密报,封皮上还没拆的火漆,正泛着暗红色的光,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