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秦家这边,秦朝朝带着冷月一走,吃瓜群众也渐渐散去。
但那些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的目光,却像牛皮糖一样粘在秦云桥的背上。
老太太的葬礼被这一闹,原本就不算热闹的灵堂里,又冷清了不少。
秦云桥失魂落魄地回到府内,那些原本还留下准备吃顿丧宴、全个礼数的几位族老和远亲,此刻脸上的尴尬和疏离掩都掩不住。
一位须发皆白、辈分颇高的族叔公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到秦云桥面前,叹了口气,规劝道:
“云桥啊,不是叔公说你。今日这事,你办得确实......有失体统,更寒了人心啊。”
秦云桥还没接话,旁边一个刚才在外面吃全瓜的中年族亲,此刻也忍不住插嘴:
“就是啊,侯爷。朝朝那孩子,再怎么说也是咱秦家嫡出的姑娘,身上流着咱们秦家的血,如今还封了郡主。”
“她来给亲祖母尽孝磕头,天经地义!您这......这把人拦在门外,还、还要动手,这让族人们怎么看?让外人怎么看啊?”
他心里想的却是:
这安澜郡主才是真大腿,她如今圣眷正浓,手段又如此厉害,连自己亲爹都敢这么硬碰硬地收拾。
侯爷这爵位眼看都保不住了,谁还愿意为了他这个空架子得罪如日中天的郡主?
另一位方才也在围观现场看了全场的族婶,压低声音对旁边人道:
“要我说,朝朝丫头提的那个条件,未必不是一条出路。侯府这名声,我可是听说了......唉,都快败光了,眼看爵位都保不住了。”
“朝阳那孩子我看着长大,重情重义,如今又中了解元,是块好料子。若是他能承袭爵位,好好经营,说不定咱们秦家还能有重振门楣的一天。”
她这话立刻引起了旁边几人的小声附和。
“是啊是啊,侯爷如今确实不太像话。”
“欠了那么多银子,宅子都抵押出去了,这爵位留着也是个空名,还不如换点实在的。”
“朝阳是个好孩子,至少不会把祖宗基业都败光了。”
族亲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声音不大,但那些话清清楚楚地飘进了秦云桥的耳朵里。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敬畏他这位侯爷,反而隐隐觉得秦朝朝的做法虽然激烈,却似乎有点道理?
至少,能给这个眼看就要彻底烂掉的侯府,带来一点新的希望。
秦云桥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仅被亲生女儿当众扒光了脸面,如今连这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族人,心也都偏到那个逆女那边去了!
他们竟然都觉得,他把爵位交出去是应该的?!
逆女!都是那个逆女!是她巧言令色,蛊惑了族人!
秦云桥再也忍不住,指着灵堂门口,对着那些族亲咆哮:
“滚!都给我滚!”
族亲们被他这暴怒的样子吓了一跳,脸上也挂不住了,纷纷拱手:
“侯爷既然身体不适,我等就先告辞了。”
“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说完,一个个脚底抹油,溜得比来时还快,生怕沾上晦气。
偌大的灵堂,转眼间就只剩下秦云桥孤零零一个人,对着老太太的棺椁,还有满堂的烛火。
他颓然跌坐在地上,看着母亲灵位,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慌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为什么日子会变成了这样,众叛亲离,山穷水尽,那个逆女,是真的把他逼到了绝路。
....................
因为原定的宫宴日子没变,秋猎却提前了两天归来,楚凰烨和秦朝朝等几人这两天也没闲着。
秦家这边,接连死了几个人。
昨夜,秦朝阳跟踪楚睿轩找到了密道入口。
就在刚才,秦朝朝潜入睿郡王府拿到了楚睿轩养私兵的证据。
夜幕低垂,巍峨的皇城早已灯火通明,如同坠落人间的星河。
汉白玉阶被无数宫灯映照得温润生辉,朱红宫墙在光影交错中更显深沉肃穆。
含元殿内,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编钟清脆的敲击声带着庄重的回响,与殿外持戟武士的静默形成奇特的对比。
今日,正是大楚君臣秋猎归来,设宴款待各国使臣与宗室勋贵的重要日子。
殿内金碧辉煌,蟠龙金柱巍然耸立,支撑着绘满祥云仙鹤的藻井。
御座之下,两侧席位井然有序地排列开来。
紫檀木案几上陈列着精美的官窑瓷器与银制酒具。
琳琅满目的御膳尚未上齐,已有点心果品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这样的宫宴,按制三品以上的官员可参加,秦云桥如今是没有资格的。
宾客们陆续入席。衣着华丽、环佩叮当的宗室女眷与命妇们,低声交谈,目光却不时扫向入口,带着矜持的打量与好奇。
勋贵朝臣们相对沉稳些,拱手见礼间,言语机锋暗藏。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服饰各异的各国使臣们。
使臣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实则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努力捕捉着大殿里流传的只言片语。
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太后被幽禁,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太后娘娘......前太后被皇上幽禁在慈安宫,怕是出不来了。”
“嘘!慎言!前太后谋害皇上,怎么还能出来?”
“这京城的天,变得快啊。”
北国的怡乐公主显得格外焦躁。那张原本明艳的脸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目光时不时就飘向对面勋贵席位中,面色同样不太好看的楚睿轩身上。
两人视线偶尔交汇,又飞快错开,眼神里没有半分情意,只有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困兽般的烦躁和相互埋怨。
显然,太后这座他们以为最稳固的靠山突然倒塌,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之前的许多算计,此刻都成了空中楼阁。
整个含元殿,看似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汹涌,所有人的心思,早已不在眼前的珍馐美酒和曼妙歌舞上了。
就在这时,殿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