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景安侯府的女眷照常去牡丹苑给老太太请安,
实际上,府里合离的合离,被关的被关,秦朝朝在宫里还没回来,今日请安的也就只有秦景月和文氏。
八月的天气,早晚带着丝丝凉气,牡丹园的石板路还带着露水的潮气,
秦景月吊着胳膊刚踏进院门,就见老太太坐在正屋门口的竹榻上,手里转着串新换的沉香佛珠,
文氏比秦景月先到一步,正半跪在榻前给老太太捶腿,心里小算盘拨得叮当响:
如今这府里,秦云桥身边的女人就她一个,她只要卯足劲把秦云桥和老太太伺候好了,说不定主母位置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文氏的手法算不上多好,拳头捏得松垮垮的,落在老太太腿上跟挠痒痒似的。
可老太太闭着眼,嘴角微微翘着,连转佛珠的速度都慢了半拍,瞧着还有几分享受的样子。
老太太心里也有一杆秤,文氏突然殷勤,她哪能不知?
文氏再怎么说也是四品官家的嫡女,论起出身,比那些丫鬟抬上来的妾室体面多了。
如今让她给自己捶腿,就跟让知府家的小姐给自己捏脚似的,透着股说不出的舒坦。
可舒坦归舒坦,妾室就是妾室,要说堂堂侯府主母的位置,还轮不上她,她想也是白想。
文氏却不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一眼瞧见秦景月,头也没抬,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哟,大小姐来了。”
她一边把话说得阴阳怪气,手上的力道故意加重了些,
“老太太这腿啊,入秋就发沉,也就我这笨手笨脚的能伺候着,不像乡主金枝玉叶,怕是连茶杯都端不稳呢。”
秦景月吊着胳膊杵在那儿,额头上的纱布还透着点红,看着可怜兮兮的,倒比文氏更像受气的。
她刚想开口,就被老太太抬手打断了。
“来了就坐下。”
秦景月有几分尴尬,自个找了张椅子坐下,捏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心里暗骂老不死的。
老太太见到秦景月就想起秦景岚,心里头膈应,
眼皮都没掀,目光落在文氏的发顶,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这捶腿的力道,比昨儿又轻了。”
文氏立刻陪笑:
“是妾身没拿捏好分寸,老太太您别见怪。主要是想着您这腿金贵,怕下手重了伤着您。”
她说着,偷偷抬眼瞟了秦景月一下,她在宫里闹出的动静,她已得到了信,
原本还有些嫉妒她睿王侧妃的身份,不过现在看她的惨样吧,啧啧。
秦景月心里憋着气,一眼瞅见文氏瞟过来的目光,冷笑道:
“文姨娘倒是越发会伺候人了,想当初刚进府时,奉个茶都能令祖母生气呢!”
秦景月又拿文氏进府那日被老太太摩擦说事,这话戳中了文氏的痛处,
文氏面上也没恼,手里动作没停。
倒是老太太觉得有几分尴尬,这才抬眼看了秦景月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前儿个伤了额头,今儿怎么又断了手了?
“这是怎么了?昨儿还珠翠满头地要去赴宴,今儿就成了这副残兵败将的模样?”
这老太太近日看她有些不顺眼,说出的话也带了三分不客气。
秦景月心里咯噔一下,她如今还不敢跟这个连秦云桥都要捧着的老太太叫板,还得靠她置办嫁妆呢,
想到这里,忙福了福身,声音捏得又轻又细,听着就令人心生怜惜:
“回祖母,孙女儿昨日胳膊不小心磕着了。”
话音刚落,文氏嗤笑一声。
“大小姐这一磕可磕得不轻呢,一磕就磕进了睿王殿下的房里呢。”
秦景月猛地转头,脸涨得通红:
“文姨娘慎言!”
文氏眼里的嘲讽快溢出来了,
“大小姐忘了?妾身父亲可是四品官呢,也是能参加宫宴的呢!”
一大早,文家就传了信来,秦景月即将成为睿王侧妃,告诫她在秦府小心行事。
按说文氏一个妾室,在秦景月面前怎么着都应该夹着尾巴,何况还是在秦景月即将成为睿王侧妃的时候,
可她就是觉得侯府主母位置非自己莫属,秦景月就算嫁进了睿王府,可她和睿王的事也见不得光,
她哪能憋着,这不,开口就杵了回去:
“如今怕是满京城都在传,您用下作手段勾引睿王,睿王殿下清醒后,一脚踹断了您的胳膊。
秦云桥天没亮就出了门,还没来得及给老太太说秦景月即将嫁进睿王府的事。
老太太还真不知道这档子事,转佛珠的手顿住了,抬眼看向秦景月:
“月丫头,文氏说的可是真的?”
秦景月慌了神,眼泪说来就来:
“祖母别听她胡说!孙女和睿王殿下两情相悦,她就是嫉妒孙女儿得了乡主的封号,故意编排我!”
“妾可不敢编排您,妾是担心您惹得睿王殿下和太后记恨,不光把自己搭进去了,怕是咱们侯府都要吃挂落……”
文氏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
“行了,你是侯府的妾,就得有妾的本分,”
她浑浊的眼珠瞪向文氏,慢悠悠地说道:
“谁给你的胆子,仗着你那四品官父亲,就敢在侯府里兴风作浪,敢在主子面前嚼这种阴私舌根?”
文氏被这声呵斥吓得手一抖,手上捶腿的动作都忘了。
打从文氏一开口,老太太心里就不舒服,秦景月好歹是她孙女,哪轮得到一个外姓妾室来置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文氏发白的脸:
“我瞧你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妾就是妾,头顶上永远压着主子!月丫头便是有万般不是,她也是侯府的正经小姐。”
文氏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被老太太眼神逼退,只能死死攥着帕子,憋屈得眼圈发红。
老太太这才收回目光,慢悠悠道:
“行了,往后把心思多放在伺候人上,少管些不该管的,省得惹人生厌。”
文氏再不敢多言,憋着口气继续给老太太捶腿。
老太太见文氏老实了,这才转向秦景月,语气虽仍带严厉,却缓和了几分:
“月丫头,按说,你嫁给睿王为侧妃,是好事,但你记住,你是侯府的脸面,行事得有个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