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见惯了草原上如狼似虎的壮硕儿郎,个个都像是未开刃的钝铁。
眼前这江南男子却大不相同,好似一块软玉,轮廓清隽,连恼怒时眼底那点火星子,都带着几分伶人戏文里的情致。
嗯……是件稀罕物。
那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平静,比任何色欲或威胁的眼神,都更具压迫感。
安乘荫准备好的所有愤怒和挣扎,在这目光下,竟有些无处着力的虚弱。
大也可敦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得多,也美貌得多。
寝殿内暖意融人,馥郁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是他从未闻过的甜暖气息,熏人欲醉。
然而,比这暖香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
她看着他,不像是在看一个男人,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端详一件略有几分趣致的玩意儿。
安乘荫心头那点属于男人的羞耻心,在这目光下瑟缩了一下,但随即,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是大也可敦,是这片广袤土地实际的掌控者。
她的权柄,恐怕比紫禁城里他那位贵妃姐姐,还要大吧?
这个认知,像是一剂猛烈的麻醉药,混杂着殿内令人头晕的暖香,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的屈辱与挣扎。
甚至滋生出一丝自我安慰式的平衡。
他……
似乎,也不亏?
脑子被这些混乱的思绪和浓郁的香气搅得迷迷瞪瞪,他几乎是跌入了那张铺着柔软得能将人吞噬的床榻。
帐幔垂下,隔绝了外界。
他生涩而笨拙,全凭一股被激起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行事。
朝瑰的反应很淡,既无鼓励也无斥责,只在最后,指尖轻轻划过他汗湿的脊背,留下一个算不上评价的评价:
“尚可。”
仅仅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安乘荫如同得了莫大的肯定。
他喘着气,躺在一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大也可敦先是嫁了个年迈得恐怕早已不能人道的老可汗,接着又是个同样不算年轻的可汗……
他安乘荫,年轻,健壮,定是她经历过的男人里,最是龙精虎猛、强劲有力的一个!
她定然是满意的。
她一定会对他……念念不忘。
这荒谬却令他倍感安慰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
接下来的日子,他如同被圈养的金丝雀,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他不再需要巡哨、操练,他吃着精致的食物,穿着柔软的丝绸,但行动范围仅限于指定区域。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在廊下,听到了两个路过侍卫的低语。
“瞧见没?就是那小子,爬上了大也可敦的床……”
“嗤,小白脸一个,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本事?我们在外拼杀,还不如他在暖帐里伺候人来得快活。”
“哼,卖身上位的东西!”
那些话语充满鄙夷和……嫉妒。
安乘荫怒火中烧,恨不得冲出去将他们撕碎。
但当他独自一人回到那间过于温暖的寝殿时,那些话语却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嫉妒……他们是在羡慕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刺破了他心中厚重的阴霾。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昔日同袍,如今看他的眼神,除了鄙夷,更多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东西。
他们拼死拼活,刀头舔血,可能一辈子也接触不到权力核心。
而他,安乘荫,虽然方式不堪,却一步登天,住进了万安宫,成为了大也可敦身边的人。
“他们骂我,是因为他们永远也得不到我拥有的机会?”
这个念头如同带着毒性的藤蔓,开始在他荒芜的心田里疯狂滋生。
他们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生一副好皮囊吧!
深夜,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脑海中思绪翻腾。
在安家,他是被嫡姐当作累赘的庶子,永无出头之日,连婚事都被拿来作为权衡利益的筹码。
在军队,他是不受待见、要靠军功苦熬、随时可能埋骨异乡的小卒,还要忍受无尽的嘲讽。
而在这里……
虽然身份不光彩,被视为男宠,但他确实摆脱了苦役,远离了死亡威胁,并且……他离这片土地的最高权力,如此之近。
“安陵容能在紫禁城做贵妃,连父亲都要看她脸色。我安乘荫,为何就不能在这准噶尔,抓住这个机会?”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蕈,骤然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大也可敦是女人,再厉害也是女人。她需要男人,更需要能帮她、能让她依赖的男人。若我能让她离不开我……”
他想到了那个年幼的小可汗。
“若她儿子是小可汗,那我……岂非就是‘亚父’?若是……若她能为我生下一儿半女……”
这个想法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血液莫名发热,“这准噶尔的万里疆域,未来属谁,还未可知!”
野心的火焰,一旦点燃,便以惊人的速度燎原。
他忽然觉得,过去纠结的所谓“男人尊严”、“庶出耻辱”,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是何等可笑和微不足道。
安陵容走通了后宫的路,他安乘荫,为何不能走通这“男宠”的路?
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进取”!
他彻底完成了自我攻略。
第二天,当侍女再次送来衣物和食物时,安乘荫没有再流露出任何抗拒。
第三天,他主动询问了大也可敦的喜好,饮食的禁忌,甚至开始学着如何更好地打理自己,如何让自己的“俊美”显得更具风情,而非徒有其表。
当晚,再次被传唤至朝瑰寝殿时,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和屈辱。
他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温顺而驯服,甚至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目光看过来时,尝试着,露出一个带着些许依赖和怯意的笑容。
他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和唾骂,但路的尽头,可能是他从未敢想象的权力之巅。
“这不是屈辱,这是韬光养晦,是忍辱负重。”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如同念诵经文,“待我他日权倾准噶尔,看谁还敢笑我是男宠?到时我要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