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乌拉那拉毓秀脸色微变,立刻出声轻斥,“越发没规矩了!这等话也是你能胡嚼舌根的?叫人听去,你我还要不要性命了?”
雨蒙吓得立刻噤声,慌忙垂首认错:
“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
毓秀见她知错,神色稍霁,挥挥手让她退至一旁,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
虽斥责了雨蒙,但那几句话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无法止息的涟漪。
是啊……如若她能生下皇子……
皇后娘娘自己膝下无子,如今又对她这般悉心栽培,寄予厚望。
若真有了阿哥,娘娘必定会倾尽全力扶持她的儿子。
届时,太子之位……
似乎也并非遥不可及。
她仿佛看到自己身着太后服制,接受命妇朝拜的景象。
看到乌拉那拉氏的族谱上,她的名字将被浓墨重彩地书写,成为家族中兴最大的功臣,享尽无上荣光……
这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她的心。
方才在景仁宫被皇后勾起的焦虑与紧迫感,此刻尽数化为了对那虚幻却极致诱人未来的渴望与决心。
.
翌日,太医温实初照例来回禀各宫主子的脉案事宜,末了,他略一迟疑,还是躬身道:
“启禀惠妃娘娘,还有一事……延禧宫的淑嫔娘娘,今日私下召了太医,询问了些助孕温养的方子,已命太医院拟方调配了。”
沈眉庄正在翻阅书卷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
她并未抬头,只淡淡道:
“她既想要,便依她便是。吩咐下去,药材务必要用上好的,不得以次充好,怠慢了淑嫔。”
“是,微臣明白。”温实初恭谨应下,行礼后退了出去。
消息也传到了养心殿。
雍正听闻淑嫔开始服用助孕之药,执笔的手顿了顿,竟默然良久。
初得淑嫔乌拉那拉毓秀之时,她那与纯元惊人相似的容貌仪态,确实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是上天垂怜,让他的菀菀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身边。
他近乎迫切地希望她能立刻有孕,仿佛如此便能弥补那个出生即夭折的二阿哥带来的遗憾。
让那个孩子“回来”。
然而,时日渐久,那份最初的狂热与寄托渐渐沉淀,他反倒品出些别样的滋味来。
淑嫔确是一幅精心描摹的工笔画,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极力复刻着纯元的风韵,处处皆像,却也……处处皆失其魂。
远不如纯元好。
她太过于追求形似,反而显得刻意空洞,如同一个精美却无生气的瓷娃娃,看久了,难免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倦怠与乏味。
反观莞妃甄嬛,虽或许只有三分形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灵魂。
她聪慧,有自己的脾性和思想,如同一本读不完的书,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意趣和新鲜感。
那份鲜活生动,是刻意模仿永远无法企及的。
拟态而非求真。
如此想着,心下便有了比较。
再去延禧宫的次数,便在不经意间又稀疏了些许。
.
安陵容此前操持的冰嬉表演一事,办得极为妥帖,颇合圣意。
雍正龙心大悦,珠玉锦缎之类的赏赐自是不在话下。
更显恩宠的是,皇帝将一些后宫日常琐务,乃至部分涉及内务府的差事,也一并指给她协理。
此番信任与看重,明眼人皆看得出,柔妃圣心之中的分量,已不同往日。
除夕才过,转眼便是元宵。
宫中年节宴饮虽繁华热闹,却总依旧例,雍正颇觉乏味。
他忽又想起安陵容先前那些别出心裁的巧思,便召她近前,温言道:
“元宵家宴,朕不愿再见老一套。你素来灵慧,可再寻些新鲜好点子,不必奢华,灵巧有趣便好,也让大家好生松快一日。”
安陵容闻言,忙谦逊垂首,轻声道:
“皇上这般说,可真教臣妾惶恐了。臣妾不过是些小聪明,上回侥幸博皇上一笑,岂敢称什么主意?”
雍正却笑着摆手,语气舒缓:“无妨。只当是寻常百姓家的团圆小宴,你放开手去做便是。”
安陵容领了旨意,心中已有成算。
.
元宵家宴前夕,祺嫔瓜尔佳文鸳听闻皇上将出新意的差事交给了安陵容,心下好奇。
又带着几分不甘人后的心思,便径直往长春宫去了。
踏入殿门,却见甄嬛也在,正与安陵容说着话。
瓜尔佳文鸳如今与安陵容关系微妙,倒也省了许多虚礼,只挑眉问道:
“柔妃娘娘,听闻皇上让你想元宵宴席的新花样?你想出什么来了?可别又是吟诗作对那些文人的事儿,倒是难为我。”
安陵容见是她,也不意外,只道:
“不过是些应景的雅趣罢了,皇上听着喜欢便好。”
“到底是什么?”瓜尔佳文鸳有些急,“你倒是先说与我听听,我也好有个准备,不能让皇后的人占了先机去啊。”
安陵容与甄嬛对视一眼,这才简略说道:
“我想效仿古人‘曲水流觞’,酒杯流停至谁面前,便需应对盘中早已备好的词牌半阕。”
瓜尔佳文鸳一听,果然柳眉倒竖:
“我就知道,吟诗作对?我哪会那个!安陵容,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急得在殿内踱了两步:“到时候酒杯停在我面前,我难道干站着说不会?岂不是让满宫的人看笑话?”
甄嬛在一旁安静听着,见她真急了,方才莞尔一笑,开口道:
“祺嫔妹妹稍安勿躁。这即席赋诗,确实考验急智。不过,倒也并非无法可想。”
瓜尔佳文鸳看向她:“莞妃有办法?”
甄嬛眸光微转,从容道:
“妹妹只需记住两句万能之句,无论流觞停于何处,无论要求咏何物,皆可应对,虽不出彩,却也绝不会出错,更显得讨巧吉祥。”
“哪两句?”瓜尔佳文鸳迫不及待。
甄嬛缓缓吟道:
“金盏浮琼液,欢歌绕玉堂。愿同山河寿,共沐圣恩长。”
瓜尔佳文鸳听着只觉得是吉祥话,却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