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霄差点被完颜哈丹这一反问气笑了。他偷人家的银子，被人家抓到，却问人家要谈什么，简直无脑至极。但李凌霄还是耐住性子，毕竟他有疑惑。
“原来你叫完颜哈丹。完颜哈丹，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
“等等，这样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李凌霄好奇地问。
“凭什么我告诉了你我叫什么，你却不告诉我你叫什么。你觉得这样公平吗？”完颜哈丹瞪着李凌霄问道。
李凌霄又差点被他这一反问气歪了鼻子，心说：“你是贼，被抓到，竟然还要公平。简直岂有此理。”但是，此刻李凌霄也发现，这贼的问题虽很奇葩，但似乎他的心智很单纯，便不与他太过计较。
于是，李凌霄淡淡说道：“好，我告诉你。我叫李凌霄，洛阳人士。这样公平了吧？”
完颜哈丹满意地点了点头。
“完颜哈丹，你的轻功从哪里学来？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踏萍渡水’术。”
自打在小刘村那晚，李凌霄追赶完颜哈丹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身法比较熟悉。刚才这一路你追我赶，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你，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识我师父？”看完颜哈丹的紧张神情和激动情绪，如果没有被点了穴道，如果能够自由活动，他肯定会一蹦多高。
“我不知道你师父是谁，但我知道你的轻功是出自嵩山少林寺。”
李凌霄在摩诘洞看到过一本典籍，其中就有介绍少林寺七十二绝中的轻身功夫——踏萍渡水。当然，那本典籍只是简单叙述了功法的由来和功法特点，并没有习练详解。
“对，对，对。我师父就是少林寺的高僧——智化大师。”完颜哈丹兴奋地说道。随后，神色又黯然下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李凌霄心下释然，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但是，他又有了疑惑。少林高僧怎会不远万里，到了莺歌岭？
“完颜哈丹，你师父既然是少林高僧智化大师，你又如何认识？少林寺距离莺歌岭可是不远万里之遥啊。”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师父临终前告诉我，他是少林寺门下弟子，云游到莺歌岭。还告诉我，他死后，要将他的骨灰送到嵩山少林寺，魂归故土。并一再叮嘱我，坚决不让我说出去，是他传我少林武功这件事，否则死不瞑目。”完颜哈丹忧伤地说，甚至声音有些沙哑。忽然，他似又想到了什么，忙说道：“对了，我师父传授我少林武功这件事，可不是我告诉你的啊，是你自己猜到的。”
李凌霄心下笑了，确实这个完颜哈丹心智很是单纯。但是，从他的叙述中，李凌霄听出了一些蹊跷，觉得其间必有故事。江湖规矩，师门武功不能私相授受，否则，就是欺师灭祖，背叛师门。这位智化大师背着师门，将少林功夫传授给一个女真人，肯定大有蹊跷。
“完颜哈丹，你是怎么与你师父认识的？”李凌霄旁敲侧击着问。
“那是十二年前，我刚刚八岁。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冒着严寒出外找柴草取暖。李凌霄，你不要看我瘦弱矮小，但自打小我就力大无穷，家里很多事情都是我来做。”完颜哈丹忙又解释一句，就好像怕李凌霄不相信他似的。
李凌霄想笑，就他这个小身板，还力大无穷，简直痴人说笑。但是，有一个信息，李凌霄捕捉到了，完颜哈丹今年二十岁，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轻功练到如此了得，实属一个练武奇才。
“那天——”完颜哈丹继续说：“我出门寻柴草，看到一个人在雪地里冻僵了。这人就是我师父。我就把师父背到了家里，救醒了师父。师父见我长得异于常人，还说我的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于是，就教我练武。”
李凌霄心想：“看来这位智化大师是一个惜才的大和尚。”
完颜哈丹继续说着：“我本身力大无穷，对那些套路架子不怎么感兴趣。但是，特别喜欢轻身功夫。没办法，师父就放弃了教我其他功夫，专门教我练习‘踏萍渡水’。就在年初，师父过世的时候才告诉我，我练的是少林功夫——踏萍渡水，还说是达摩祖师的成名绝技。也是临终前，师父才告诉我，他出身少林，是答谢我的救命之恩，才将少林功夫传授给我。我这次来到中原，主要目的就是将师父的骨灰送到少林寺。”
听到此处，李凌霄大概明白了。这位智化大师不但是惜才之人，更是懂得感恩之人。即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传授了完颜哈丹一身少林功夫。
“完颜哈丹，你师父即是少林高僧，难道没有教诲过你，不能偷盗吗？”这是李凌霄最为关心的问题。
少林是佛教圣地，智化大师又是少林僧人，自然知晓“佛教八戒”。而八戒之中，第二戒便是戒偷盗。虽然完颜哈丹不是出家和尚，但最起码的做人道理，那位智化大师也应该告诫完颜哈丹才是。否则，怎么当人家师傅的？只教功夫，不教做人，非师也。
说实话，他对完颜哈丹这种偷盗行径极为不耻，早就起了灭了他的想法。但是，看完颜哈丹的轻功如此了得，习练起来定是极为不易。他最是清楚，自己这身功夫练成，不知付出了多少血汗和艰辛。更何况，完颜哈丹还是少林高僧的弟子，就这样灭了他，于心不忍。所以，他想从完颜哈丹的嘴里，寻求一个偷盗的理由。
“我不是偷盗。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是行侠仗义。”完颜哈丹梗梗着脖子说道。
李凌霄听糊涂了，偷盗与行侠仗义有何关系？他怎么说得还如此理直气壮？难道这里面什么蹊跷不成？但是，仔细想来，觉得也不对啊。完颜哈丹不但偷富户，还偷村民，这两档子事风马牛不相及，何来行侠仗义之说？
“你简直一派胡言！偷盗就是偷盗，何来行侠仗义之说？”李凌霄低喝一声。
“我就是行侠仗义。你们汉人互相勾结，徇私舞弊。这还不算，竟然勾结契丹，他们得来的全都是不义之财，我为什么就不能拿来用？”完颜哈丹说得更加理直气壮。
所谓听话听音儿。从完颜哈丹的话中，李凌霄忽然意识到，此事必有大的蹊跷，并且还牵扯到了契丹人。
“什么叫拿来用？偷就是偷。如果你不是给自己找理由的话，那就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洗白自己偷盗行为的。”李凌霄并未直接问，而是用激将法，逼着完颜哈丹自己说明里面的因由。
“你叫李凌霄是吧？李凌霄，我告诉你，那些人都是贪婪之人，那些钱都是不义之财。就拿小刘村来说，你知道吗？那些村民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与衙门里、军队里的人勾三搭四，通过虚报人数，冒领征丁军饷，正被我撞见。你知道他们怎么分成吗？他们七三分账，官家拿走七成，村民留下三成。这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他们欺软怕硬，真正被征丁的竟然只能拿到一成。那些与官家勾结的村民，还帮着官家欺负那些好欺负的人家。那天早上，你帮的那一家，就是被他们欺负的。我远远都看到了。对于那些帮狗吃食的村民，我看不惯，晚上就顺手牵羊，取了他们的分成银子。嘿嘿，那时我也正没钱花，就自各留下开销了。”
李凌霄顿时明白过来。虽然完颜哈丹说的啰里啰嗦，但讲得很清楚。他再回想起小刘村当时的情形，还真觉得有些村民甚是刁蛮，不讲道理。甚至帮着刘七他们，欺负那一双可怜的父女。
此刻，李凌霄对完颜哈丹的话有了七分相信。但是，做贼的只要不被抓住手腕儿，一般都要抵赖，不会承认自己是贼。这是做贼的正常心态。此刻，李凌霄不敢确定，完颜哈丹的话是否有抵赖成分。
“完颜哈丹，我姑且信你。那么，你连续偷盗单老板家五次，又作何解释？”李凌霄低声问道。
“李凌霄，我看你武功高强，不应该是自甘堕落之人。但是，你为什么要帮这个单老板呢？真让我鄙视你！”完颜哈丹对李凌霄嗤之以鼻，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情。
这一席话，却把李凌霄说蒙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还有，那些乞丐也让我瞧不起。我好心好意帮着他们。他们可倒好，恩将仇报，反过来帮着这个单老板抓我。在我们莺歌岭，这叫白眼狼。”完颜哈丹似乎不解气，又数落洪野他们一顿。
“中原也叫白眼狼。”李凌霄顺口跟了一句。
“你也知道他们是白眼狼？”完颜哈丹反问。
李凌霄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不留神，竟然被完颜哈丹带沟里了。
“完颜哈丹，你倒是说说，你做贼，我与洪堂主帮人抓贼，错了吗？错在哪里？在我们中原，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这就是你说的自甘堕落吗？”李凌霄反问。
“哈哈哈，偷盗？如果不是我师傅曾一再告诫我，不让我乱开杀戒，我早就把那个单老板的脑袋摘走了。”完颜哈丹咬牙切齿，忿忿不平。眼神里透露着凶狠的光芒。
“为什么？”
“因为他帮助契丹那些杂碎。”说到契丹人，完颜哈丹恶言恶语，颇为不善。
“你说单老板帮助契丹人？有什么证据吗？”李凌霄甚是惊讶，连忙追问。
“我从东北而来，目的是去少林寺，安葬师父的骨灰，本没打算来洛阳。但是，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商队。他们拿着朝廷派发的令牌，畅通无阻。但是，你知道吗？他们竟然是将货物拉到雁门关一带，与契丹人做生意。把契丹人需要的食盐、茶叶、布匹等等，卖给契丹人，闷头发大财。还有一件事，你或许不会相信。他们不但有李唐朝廷的令牌，居然还有太原晋朝的令牌。他们与契丹人交易的时候，恰好被我看到。等他们交易完之后，我尾随着这个商队。终于让我逮到一个机会，便抓了一个随行的保镖。我一问才知道，他们便是单家的商队。再细问，你猜怎么着？还问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此时，完颜哈丹顿了顿，故意卖个关子。
“什么秘密？快讲。”李凌霄急切地问。但凡涉及契丹人的事情，他都想知悉。
“他们竟然还兼职着契丹人的细作，将李唐朝廷许多军队布防和军需等情报卖给了契丹人。这都是那个保镖亲口说的。”
“可恨！汉家的败类！”李凌霄低吼一声。
“李凌霄，不要着急生气。还有更有意思的呢。”看到李凌霄如此愤怒，完颜哈丹抿嘴笑了，戏虐地再次卖起了关子。
“还有什么？”李凌霄余怒未消，赌气地问。
“李凌霄，你今年多大？”完颜哈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一问，把李凌霄问懵了。
“那天在小刘村，我偷钱，你还钱。你小子还算仗义。我们女真人，对为人仗义的人，都会认作兄弟。算了，你不用说了，我就委屈一点，认下你这个兄弟吧。”完颜哈丹一副既无奈，又委屈的样子。
“凭什么？你二十岁，我二十二岁，凭什么你认我做兄弟？”
“好，那你是我大哥。”完颜哈丹没有丝毫犹豫，马上改口叫大哥，眼睛里还流露着一丝狡黠。
李凌霄看到完颜哈丹的神情，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但是，他没有计较这些，此刻更关心什么是“更有意思”。
“完颜哈丹，快说，什么更有意思？”李凌霄催促。
“大哥，你这是认了啊。对了，不要喊我完颜哈丹了，直接喊我哈丹吧。完颜是我的姓，哈丹是我的名。哈丹在我们女真语的意思是：山上最锐利的石头。”完颜哈丹自说自话。
“我问你还有什么更有意思的？”李凌霄有点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