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语茶房间出来时,走廊里静悄悄的。
午后的阳光穿过雕花栏杆,在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里飘着后院栀子花的淡香。
林叙白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二楼露台,脚步忽然顿住了。
林牧云站在露台边缘,背对着他,指尖夹着一支烟。灰白的烟雾在他肩头缭绕,被风一吹,很快散入阳光里。
他的背影在空旷的露台上显得有些单薄,平日里的沉稳锐利仿佛被抽走了大半,只剩下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郁。
林叙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刚踏上露台的木质地板,林牧云就像有感应似的,转过身来。
看到是他,林牧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烟往身后藏了藏,指尖在烟盒上捏出几道折痕。“叙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说过很多话。
“哥,”林叙白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烟上,“跟啸云哥谈完了?”
林牧云点了点头,把烟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动作有些用力。“嗯,刚说完公司的事。”他顿了顿,避开林叙白的目光,望向院子里嬉闹的林语茶,“你跟语茶聊什么呢?聊了这么久。”
“没什么,”林叙白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道,“看你好像有心事。”
林牧云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栏杆上反复摩挲着,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露台上只剩下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笑语,衬得这片刻的安静格外漫长。
“叙白,”林牧云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压着块石头,“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林叙白心里隐约有了些预感,他点了点头,安静地等着。
“是关于刘予安的。”林牧云的目光终于落回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疲惫,“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所有的事。”
林叙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握着栏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第一次见他,是在语茶那个剧组,”林牧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他被副导演逼着陪酒,从包厢里跑出来,撞到了我。那时候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戏服,脸上还有点擦伤,眼睛亮得吓人,像只被人追得走投无路的小兽。”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说实话,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长得很惹眼,是……我喜欢的那种。”
林叙白愣住了。他从没想过,林牧云对刘予安的在意,竟然从那么早以前就开始了。
“后来在另一个酒局上又碰到他,”林牧云的声音沉了些,“他经纪人拉着他给一个老板敬酒,他不愿意,站在那里,手都在抖。我认出他了,也看出来他不是自愿的,就把他叫到我身边,替他挡了酒。”
他侧过头,望着远处的天际线,眼神复杂:“那时候觉得他挺可怜的,但也仅此而已。直到一年后,他合约到期,自己跑到视凝来,刚好撞到我手里。”
林叙白的呼吸有些发紧,他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站在我办公室门口,手里攥着份简历,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却一直说‘我能吃苦,什么角色都能演’。”林牧云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嘲,“我那时候……鬼迷心窍了。明明心里是想帮他的,却偏偏说了句混账话。”
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林叙白,带着无法掩饰的懊悔:“我说,‘跟我,视凝的资源,你能拿到最好的’。说白了,就是包养。”
林叙白的脸色瞬间白了。尽管心里有准备,可从林牧云嘴里听到“包养”这两个字,他还是觉得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疼得发不出声音。
他想起刘予安平日里安静温和的样子,想起他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模样,原来那背后,藏着这样一段不堪的过往。
“他答应了,”林牧云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没犹豫,就点了头。那时候我心里特别不舒服,觉得他跟那些想走捷径的人没两样,所以……我对他很不好。”
“我总故意说些冷话刺他,给他脸色看,明明心里想靠近,却偏要装得不在意。他从来没反驳过,总是安安静静的,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像个没有脾气的木偶。”
“直到上个月,看到他在剧组被人欺负,看到他对着别人的刁难只会默默忍受,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林牧云的声音哽咽了,“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明明是喜欢他的,却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我后悔了,叙白。”他看着林叙白,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脆弱,“我后悔当初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后悔用那种方式把他绑在身边,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现在想好好追他,用正常的方式,像个普通人一样。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露台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脚边飘过。林叙白看着林牧云眼底的懊悔和期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为刘予安,也为眼前这个笨拙地承认错误的哥哥。
他别过头,望着院子里正在给花浇水的母亲,声音哑得厉害:“哥,你知道予安是什么样的人吗?”
林牧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特别倔。”林叙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清晰的疼惜,“他以前在那个公司,被经纪人逼着陪酒,被导演刁难,从来没低过头。哪怕日子过得再难,他也一直自己扛着,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苦。”
“你觉得,这样的人,会为了所谓的‘资源’,轻易答应被人包养吗?”林叙白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林牧云,“如果不是心里有过一丝期待,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那么狠?”
林牧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现在后悔了,”林叙白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想弥补以前的过错,那你就别怕难。予安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你得一点点让他相信,你是真的想对他好。”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但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愧疚,或者……只是想占有他,那我求你,放过他。”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孤儿院时,唯一一个愿意把馒头分我一半的人。”林叙白的眼眶有些发红,“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看到他……因为你,再受一次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