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扭曲。
这是林默坠入“时漏之隙”瞬间的唯一感受。
仿佛跌入了时间和空间都被彻底打碎的搅拌机,上下左右失去意义,前后过去未来混淆不清。眼前是无数破碎的星辰景象、凝固的文明剪影、扭曲的几何光影在疯狂闪烁、旋转、生灭。耳边是亿万种声音混杂的噪音——星球的咆哮、文明的哀歌、生命的呐喊、法则的崩鸣…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时序,化作了无序的混沌洪流。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时间乱流。时而如同置身熔炉,瞬息千年,感觉自身的寿命在疯狂燃烧;时而又如坠冰窟,万古一瞬,思维都仿佛被冻结;时而更是感受到时间在倒流,过往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与现实的感知混乱交织!
“噗——”
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那口鲜血刚离体,就在一股加速时间流中瞬间干涸、风化,又在另一股逆流中重新化为液体,诡异无比。后背被低语者首领舍命一击造成的创伤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混沌神核黯淡到了极致,连维持最基本的生命运转都显得艰难。
怀中的寂灭之石在这极致混乱的环境下,反而暂时安静了下来,那冰冷的终结气息内敛,仿佛在默默吸收、适应着这片代表着“终极混乱”的裂隙能量。而刚刚融合的时序碎片则在他时痕之境内散发出微弱但坚定的光芒,如同风暴中的孤舟,顽强地维系着领域不散,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意识的清明,没有被这无尽的混乱彻底同化、分解。
他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浮萍,在光怪陆离的时空碎片中随波逐流,无法控制方向,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身体的伤势在加剧,力量在流逝,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难道…就要终结在这里了吗?
不甘!强烈的不甘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残存的意志!
他还没有找到母亲所说的“起源之碑”,还没有弄清神骸核心和时痕之力的真相,还没有阻止所谓的“终末”,还没有…亲眼看到苏清雪安然醒来!
不能死!
“给我…定住!”
他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将最后的精神力,连同对生存的极致渴望,全部灌注到了那时痕之境中!时序碎片的光芒被催发到极致,那拳头大小的领域艰难地扩张,试图在这片混沌中,强行划定一小片属于他自己的…“时间秩序”!
嗡!
领域与外部混乱洪流激烈碰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领域边缘不断崩碎又重组,内部的时间流速疯狂变幻,但核心处那时序之光却始终未曾熄灭!
就在这僵持与挣扎中,他仿佛穿透了无数重时空屏障,看到了裂隙深处某些更加本质的景象——
他看到了无数条奔流不息、代表着不同世界线的“时间长河”在此地交汇、碰撞、湮灭;
他看到了某些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背景布般的“规则结构”上布满了裂痕;
他甚至在惊鸿一瞥间,仿佛看到了一尊残破的、由无数齿轮和钟表结构构成的、横亘在虚无中的巨大身影,那身影散发着与时光之塔同源却浩瀚无数倍的气息,但祂寂静无声,仿佛早已死去,化作了这裂隙的一部分……
这些破碎的景象带来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更加摇摇欲坠。
而与此同时,星梭号内,已是乱作一团。
“林默!!信号消失了!他坠入那个裂隙了!”雷达官看着屏幕上彻底失去踪迹的生命信号,声音绝望。
林薇脸色煞白,死死攥着操纵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看着那艘被林默引爆的战舰残骸还在不断爆炸,看着另外两艘虚空战舰在能量风暴中挣扎、受损,看着那头深渊吞噬者发出痛苦而暴怒的咆哮,硬顶着冲击波试图冲向裂隙方向……一切都表明林默成功了,他以自身为饵,重创了敌人,为星梭号创造了机会。
但他自己……
“不…不会的…他一定还活着…”林薇喃喃自语,却无法驱散心中的冰冷。
就在这时——
嗡!!!
一股纯净、浩瀚、带着抚平一切混乱与悲伤力量的乳白色光辉,猛地从医疗室方向爆发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星梭号!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所笼罩,只觉得心中的恐慌、绝望、悲伤如同被温暖的阳光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安心。连舰体外那狂暴的能量余波,在接触到这乳白色光辉时,都仿佛变得温和了几分。
“这是…苏小姐?!”林薇猛地转头看向医疗室。
只见医疗舱的舱盖不知何时已经自行打开,苏清雪悬浮在半空之中,双眸紧闭,但周身散发着如同神明般威严而慈祥的秩序光辉!她体内的源初之种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在跳动,仿佛一颗微缩的秩序恒星!
她似乎并未完全苏醒,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深层次的意识在主导。她抬起一只手,对着舷窗外那混乱的战场和巨大的时漏之隙,轻轻一指点出。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但一股无形的、代表着“绝对秩序”的法则波动,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那两艘还在能量风暴中挣扎的虚空战舰,其表面的暗紫色能量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黯淡、消退,连引擎的光焰都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火!
那头正冲向裂隙的深渊吞噬者,发出一声惊惧的嘶吼,它周身的深渊气息被这股秩序力量强行压制、净化,冲击的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复眼中首次露出了清晰的恐惧之色,庞大的身躯竟然后退了些许!
就连那时漏之隙边缘狂暴的时空乱流,在这一刻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理顺了一丝!
一言定法,抚平混乱!
这就是完全觉醒的源初之种的力量吗?!
星梭号内,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苏清雪做完这一切,周身的秩序光辉缓缓内敛,她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变得如同蕴含了星海宇宙般深邃、浩瀚,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看了一眼舷窗外那巨大的裂隙,又看了看星梭号内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林薇身上,轻启朱唇,声音空灵而遥远:
“他…还在。时空的夹缝,困不住执掌‘时痕’之人。”
“我们…需要等待。”
“以及…准备迎接…真正的风暴。”
说完,她缓缓落回医疗舱,秩序光辉彻底收敛,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梦。
但她的话语,却如同沉重的钟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默还活着!但真正的风暴…还未到来!
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听到了吗?林默还活着!所有人,立刻检查舰船状态,收集战场数据,修复损伤!我们就在这里等!等他回来!”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再次点亮。
而与此同时,坠入时漏之隙深处的林默,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仿佛听到了一声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带着焦急与关切的呼唤:
“林默……”
是清雪的声音…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想回应,但无尽的黑暗与混乱,最终吞噬了他最后一点意识。
他的身体,随着时空的乱流,飘向那裂隙最深处,那片连秩序之光都难以触及的…绝对混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