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徐曼那双充满野心与诱惑的眼睛紧紧锁定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亿万家产与法律名分的赌约，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我笼罩其中。
我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杯壁却无法冷却我内心剧烈的翻涌。这个赌约的诱惑力太大了，大到几乎让我失去理智。两年，资产过亿，还有一个如此强大、美丽且“懂事”的妻子……这几乎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蓝图。
就在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我赌”的那一刻，徐曼的眼神却忽然变了。那股锐利逼人的光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伤感。
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轻轻晃动了一下杯中的酒液。
“林枫，”她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几乎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个‘名分’，有这么深的执念吗？”
我微微一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因为我是个私生女。”她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我心中猛地一震！私生女？那个在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手段凌厉的徐曼，竟然是……
“很意外，是吗？”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自嘲，“我的父亲，是环宇资本背后真正的大老板，那个在财经新闻里经常出现，却鲜少露面的资本大佬。而我，是他一段风流韵事留下的、见不得光的证据。”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带着血泪：“他能给我钱，给我一个‘环宇资本总裁’的空壳子头衔，给我一点点资源让我自己去折腾，让我看起来风光无限。但他永远不会在公开场合承认我是他的女儿，他的家族也不会允许。我在他们眼里，永远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污点，一个可以用来联姻或者换取利益的工具，但绝不是家人。”
“所以，”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压抑的哽咽，“我拼命地证明自己，我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狠，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的价值！我要让那个男人知道，他看不起的私生女，比他那些正统的、养尊处优的子女强一百倍！”
她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眼圈微微发红：“可我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我永远得不到我真正想要的……一个被承认的身份，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一个……家。”
她猛地喝了一口酒，仿佛要压下喉头的哽咽：“所以，林枫，你明白了吗？我不要你的心，不要你只守着我一个人。我只要那个‘名分’，那个法律承认的、可以向全世界宣告的‘林太太’的身份。那是我这辈子……可能唯一能抓住的、像样的‘名分’了。它对我而言，不仅仅是虚荣，是……救赎。”
她说完这些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平日里那份无懈可击的强势和精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被出身诅咒、拼命想抓住一点光亮来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脆弱而孤独的女人。
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终于明白她身上那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那份不惜一切也要向上的野心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她为何会对一个“名分”如此执着，甚至愿意拿出亿万家产作为赌注。
那不仅仅是算计，更是一个灵魂深处对认可和归属感的绝望呐喊。
她忽然苦笑了一下，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她迅速用手指揩去，却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想想真是可笑……”她声音沙哑，“我徐曼，在资本市场上有头有脸，多少所谓的成功男人想尽办法讨好我、追求我，可我……却要在这里，几乎是低三下四地，一次又一次地主动向你示爱，甚至要用这种近乎赌博的方式，来祈求一个名分……林枫，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是不是……很贱？”
她的眼泪和话语，像一把钝刀，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这一刻，所有关于算计、利益的考量似乎都模糊了。眼前只是一个用坚硬外壳包裹着自己脆弱内心的、让人心疼的女人。
我几乎就要心软了，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答应她，给她想要的承诺，抚平她的伤痛。
“曼曼……”我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更亲密的称呼，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另一张脸庞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撞进我的脑海——顾晚舟。
那双清澈的、充满全然的信任和依赖的眼睛，那个在我怀里羞涩颤抖的身影，那个因为我一点点冒犯就惊慌失措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女孩……苏清月严肃的提醒言犹在耳：“晚舟是一张白纸……你那些莺莺燕燕，最好都处理得干净点，别让她知道……我不想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我答应了徐曼，即便徐曼声称不在乎我身边有别人，但“林太太”这个名分一旦坐实，对晚舟而言，将是何等残酷的打击？她那样纯净的心灵，如何能承受这样复杂的局面和潜在的伤害？
我的心猛地一痛，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徐曼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迟疑和挣扎。她眼中的脆弱和伤感迅速褪去，像是受惊的刺猬，瞬间重新竖起了所有的尖刺。她猛地抽回手，身体向后靠去，脸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嘲讽和疏离的冷笑。
“呵……”她轻笑一声，眼神冰冷，“看来……是我想多了。林总心里，到底还是放着更重要、更值得呵护的人。是我徐曼……不自量力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和失望，还有一种被看穿脆弱后的恼羞成怒。
“曼曼，不是这样……”我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无力。
“不必说了。”她打断我，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那个流泪的女人从未存在过。她站起身，拿起手包，又变回了那个气场强大的徐总。
“赌约的事，就当是我一时冲动，说的玩笑话吧。”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平静无波，“林总不必放在心上。合作还会继续，尽调报告明天会准时送到您办公室。我先失陪了。”
说完，她不等我回应，转身便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我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餐厅门口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和一种难以言状的愧疚。香槟已经失去了气泡，变得苦涩难咽。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我此刻纷乱的心。
一边是带着创伤、极具诱惑、能助我平步青云却执着于名分的徐曼；一边是纯净如水、全心依赖、需要我小心翼翼呵护的顾晚舟。
这个赌局，我似乎无论如何选择，都注定有人受伤。
而我，又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