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的时光在顾衡无微不至、近乎虔诚的呵护下,如涓涓细流般甜蜜而平稳地逝去。苏妩的孕肚已经高高隆起,行动也日渐笨拙,但顾衡的耐心与爱意却与日俱增,他几乎成了她的影子,她的支柱,她的全世界。
生产的那一天,来得比预产期稍早了几日。
是一个宁静的午后,苏妩正靠在沙发上看书,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规律性的紧缩痛感。她微微蹙眉,轻轻吸了口气。几乎是同一时刻,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顾衡立刻丢下了手中的孕期杂志,瞬间单膝跪倒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小妩?怎么了?是……开始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紧张,深褐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来了”的决然。这八个月,他查阅了无数资料,陪她上了所有产前课程,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和知识准备。
苏妩点了点头,努力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好像是……宫缩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顾衡而言,仿佛比他过去的千年岁月还要漫长。他严格按照产前课程所学,记录宫缩间隔,帮助苏妩调整呼吸,用温热的手掌按摩她紧绷的后腰。他表现得异常镇定和可靠,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每一个动作都温柔有力,仿佛一座沉稳的山,为苏妩抵御着所有的不安与疼痛。
但苏妩能从他与自己紧紧相握、微微汗湿的手中,从他偶尔看向她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与心疼,感受到他内心汹涌的情感。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充满力量:
“我在,小妩,我在这里。”
“呼吸,跟着我,对,就是这样……”
“你很棒,我的夫人,你是最勇敢的……”
“很快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当宫缩的阵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烈时,苏妩被迅速送往了早已安排好的私立医院产房。顾衡坚持要进入产房陪产,他穿着无菌服,紧紧守在产床旁,始终没有松开苏妩的手。
产房里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苏妩的额发被汗水浸湿,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顾衡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看着苏妩因用力而涨红的脸,感受着她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掌心的力度,那种心疼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宁愿这痛苦由自己来承受千倍万倍。
“夫人,看到头了!再用力一次!”助产士鼓励的声音响起。
顾衡俯下身,额头抵着苏妩汗湿的额头,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心疼和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爱意:“小妩,看着我!就快好了!我们的宝宝,我们的永恒……就在前面了!为我,为我们,再坚持一下!”
苏妩在剧烈的疼痛和混沌中,捕捉到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爱怜与鼓励,那里面有着她熟悉的、跨越了世界与种族的深情。她凝聚起最后的力量,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奋力一搏——
“哇——!”
一声清脆响亮的啼哭,如同破晓的晨光,瞬间划破了产房里所有的紧张与沉重。
“恭喜!是一位漂亮的小王子!”护士将清理好的婴儿抱过来,放在苏妩的胸前。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妩虚弱地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小小的、红彤彤的、正闭着眼睛用力啼哭的新生命,巨大的幸福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母性本能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疲惫与疼痛。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混合着汗水,却是甜的。
而顾衡,他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深褐色的眼眸剧烈地颤动着,里面翻涌着千年未有的、极其复杂浓烈的情感——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一种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感动,以及一种深沉如海的、全新的爱意。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用那曾经冰冷、如今却温暖无比的指尖,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婴儿娇嫩无比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他的全身。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触碰,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细小的哼唧。
顾衡的喉咙剧烈地滚动着,他俯下身,先是深深地吻了吻苏妩苍白却洋溢着幸福光辉的额头,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辛苦了……我的夫人……谢谢你……谢谢你……”
然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小小的人儿,仿佛在看一个世间最珍贵的奇迹。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与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
“你好……我的儿子。我是……爸爸。”
这是他千年生命里,第一次说出“爸爸”这个称呼。这个词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将他与这个新生命,与苏妩,与这个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从此,他不仅是苏妩的丈夫顾衡,更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他伸出手臂,将苏妩和宝宝一起,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包含了太多太多——守护、承诺、爱,以及一个由他们共同创造的、崭新的未来。
窗外,夜色渐深,但产房内却充满了新生的希望与无尽的爱意。对于顾衡而言,这个夜晚,他真正告别了永恒的孤寂,拥抱了拥有血脉延续的、圆满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