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无比地扎进顾衡最敏感、最不愿示人的痛处!
“放肆!”一声暴戾的厉喝如同冰锥炸裂!顾衡枯瘦的手猛地抬起,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冰冷的劲风,再次狠狠抓向苏妩纤细脆弱的脖颈!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猛!杀意更决绝!那翻涌的怒火几乎要焚毁他仅存的理智——这个女人,竟敢窥探他的秘密!竟敢用那种眼神看他!竟敢……评价他的腿!
“王爷息怒!”守在门外的墨阳听到动静,瞬间撞开门冲了进来,看到眼前一幕,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就要拔刀阻拦。他深知王爷此刻暴怒之下,这一爪足以捏碎那女人的喉骨!
苏妩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当头罩下!那抓来的五指在她眼中无限放大,指尖蕴含的寒气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避无可避!
就在那致命一爪即将触及她肌肤的刹那——
“呃——!”
顾衡的动作猛地一僵!那只抓向苏妩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硬生生停在半空!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深陷的眼窝骤然睁大,瞳孔因剧痛而猛烈收缩!那张笼罩着死气的惨白面孔瞬间扭曲,额角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毒虫!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尖锐冰寒,如同无数根烧红的冰针,顺着他手腕上那几处被苏妩按压、弹击过的“窍点”,轰然爆发!那冰寒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他体内沉积的“蚀骨寒”之毒,被那三下精准诡异的弹指彻底引动、引爆!
“噗——!”一口粘稠、暗红、带着冰晶碎屑的污血,猛地从顾衡口中喷出!如同冰渣混着败絮,星星点点溅落在冰冷的石板地和苏妩素色的裙摆上,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他抓向苏妩的手无力地垂下,重重砸在床沿,发出沉闷的响声。整个上半身痛苦地蜷缩起来,枯瘦的身体在锦被下剧烈地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濒死般的痛苦。那双燃烧着暴怒的寒眸,此刻被突如其来的、源自身体内部的剧烈痛苦所淹没,只剩下生理性的剧痛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
墨阳冲进来的动作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失声惊呼:“王爷!”他扑到床边,看着顾衡痛苦痉挛、口吐污血的模样,眼中满是惊骇和不知所措。王爷的寒毒……从未如此剧烈地爆发过!
苏妩跌坐在地,后背的疼痛和手腕火辣辣的伤口依旧鲜明,但她的心,却在顾衡毒血喷出的瞬间,沉静如渊。成了。那三下“探幽指”的收势弹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精准地搅动了“蚀骨寒”沉积的死水,强行引动了潜藏的毒素!这看似凶险的一步,是她唯一能在他暴怒杀意下,强行撕开一条生路的险棋!用最剧烈的痛苦,打断他必杀的决心!
她捂着渗血的手腕,没有去看墨阳惊骇的脸,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的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如同最高明的猎手在审视落入陷阱的猛兽,牢牢锁在痛苦蜷缩的顾衡身上。
他的痉挛在持续,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那具早已被毒素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汗水混着嘴角残余的血沫,浸湿了他额前散乱的发丝,那张英俊却死气沉沉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
时间在痛苦的低吼和墨阳焦急却无措的呼唤中缓慢流逝。
终于,那阵剧烈的痉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顾衡的身体瘫软在锦被中,只剩下细微的、断断续续的颤抖。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破碎的杂音。深陷的眼窝里,那翻涌的暴怒和杀意被剧痛暂时击溃,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空洞。他缓缓转动眼珠,那空洞的目光,如同穿过幽冥的隧道,最终,沉沉地、死死地钉在了跌坐在地、捂着伤口的苏妩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的毁灭欲,却沉淀下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是惊疑,是审视,是如同毒蛇般冰冷刺骨的探究,以及一种被强行撕开伪装后、赤裸裸暴露在他人目光下的、近乎屈辱的愤怒。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狼狈跌坐、手腕带伤、似乎弱不禁风的女人。
可就是这个女人,用她那胆大包天的手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就让他痛不欲生,吐出了沉积的毒血!
她那嘶哑的嗓音,那平静到诡异的眼神,那句精准踩在他痛处的“脾气更硬”……她到底是谁?永宁侯府那个被毒哑了塞过来的、懦弱无能的庶女?不!绝不可能!
“你……”顾衡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冷的质疑,“……到底……是谁?”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狐狸眼中,找出哪怕一丝的破绽。
苏妩迎着他审视的、冰冷的目光,没有躲闪。她捂着渗血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她没有回答他的质问。目光,却缓缓地、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和冰冷的了然,落在了自己颈间。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圈刺目的伤痕。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展示的脆弱。然后,她的目光从伤痕上移开,重新落回顾衡那张因痛苦和惊疑而扭曲的脸上,最终,定格在他那只刚刚试图扼杀她、此刻无力垂落在床沿的枯瘦手掌上。
红唇微启,嘶哑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清晰的、仿佛被砂砾磨过的颤抖:
“手……真凉。”
她的视线,从他的手上,缓缓移向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寒眸。
“血……也是冷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平静的,冰冷的陈述。
如同在宣判一个残酷的事实。
刹那间,顾衡瞳孔深处那刚刚因剧痛而暂时熄灭的暴戾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复燃!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疯狂!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赤裸裸地揭开最不堪伤疤的狂怒!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再次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墨阳脸色煞白,看着王爷再次被激怒,又看看地上那个平静得可怕的王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个女人……她是在找死!她每一句话都在王爷的逆鳞上疯狂踩踏!
苏妩却仿佛对那即将爆发的毁灭风暴视若无睹。她扶着矮几,艰难地、慢慢地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动作牵扯到后背的撞伤和手腕的伤口,让她纤细的眉头蹙得更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微微晃了一下,显出一种真实的、脆弱的痛楚。
她的目光,扫过矮几上那碗被她撞得晃荡、险些倾洒的青玉药碗。浓黑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墨阳几乎魂飞魄散的动作。
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向了药碗。不是端起,而是……
啪嗒!
纤纤玉指,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甚至可以说是嫌弃的力道,轻轻一拨!
那只盛满了浓黑药汁的青玉碗,连同里面的玉勺,从矮几边缘滑落,在墨阳惊恐欲绝的目光和顾衡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直直地摔向冰冷坚硬的地板!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响!
浓黑、粘稠、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汁,如同肮脏的墨迹,瞬间泼溅开来,浸染了光洁的石板,也溅湿了苏妩素色的裙摆下摆。碎裂的青玉片散落一地,在昏暗的油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寒芒。
空气仿佛凝固了。
墨阳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她……她竟敢……竟敢当着王爷的面打翻御赐的药?!
顾衡那双燃烧着狂怒火焰的寒眸,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狼藉,又猛地抬起,死死钉在苏妩身上。那目光,几乎要将她凌迟!
苏妩却只是垂眸,淡漠地瞥了一眼裙摆上沾染的污渍和碎裂的玉片,仿佛只是打翻了一杯无关紧要的水。然后,她抬起头,再次迎上顾衡那足以将人冻结成冰的、饱含杀意的目光。
那张因洗髓伐毛而焕然一新的、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她甚至微微偏了偏头,那双清亮又带着天然媚意的狐狸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出顾衡因狂怒而扭曲的面容。
红唇再次开合,嘶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药……馊了。”
她的目光,穿透了那滔天的杀意,如同冰冷的银针,刺入他翻涌着惊疑和狂怒的眼底深处。
“换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