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勇是个经常跑长途的货运司机。那天他的卡车抛锚在高速半路,救援说要天亮才能到。深夜的山间高速,风冷得像刀子,他裹紧外套,看见不远处有个简陋的服务区,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老旧的长途客车。
车身上模糊印着\"通运客运\"的字样,漆色剥落得厉害。李明勇心想总不能在外面冻一夜,不如上车避避风。走到车门口,司机正低头抽烟,帽檐压得很低。
\"能搭一段吗?就到前面县城。\"李明勇问。
司机没抬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上去。司机的手指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
车里坐了七个人,分散在各个角落。李明勇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有对年轻情侣靠在一起睡觉,一个老太太独自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望着窗外,还有个戴鸭舌帽的小伙子听着耳机。一切看似正常,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车开了。李明勇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掠过的山林黑影。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车还在开,但窗外景色几乎没变——依旧是那片黑压压的山林。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没有信号。按理说,这段路半小时就能看到县城灯火了。
\"师傅,还有多久到?\"李明勇忍不住问。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镜子里,司机的眼睛深陷在阴影里。\"快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李明勇注意到一个细节:司机的腕上系着一条红绳,颜色鲜艳得刺眼。
他又等了约莫二十分钟,窗外景色依旧没变。那片山林就像复制粘贴一样,不断重复出现。他悄悄观察其他乘客——他们全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不正常。就算是深夜,人总会有些小动作,挠痒、咳嗽、换个姿势。可这些人就像蜡像一样凝固着。
李明勇起身走向车尾的卫生间,想借机观察。经过那对情侣时,他刻意放慢脚步。他们依偎在一起,闭着眼,但胸口没有呼吸的起伏。年轻女孩的脸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吓人。
卫生间门锁着。他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了老太太放在过道边的布包。包里掉出个小相框,里面是张黑白遗照——正是那个老太太本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李明勇后背一阵发凉,赶紧把相框塞回包里。回到座位时,他发现戴鸭舌帽的小伙子不知何时摘了耳机,但耳机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这车...是不是开得太久了?\"李明勇试探着问旁边座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缓缓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每次都是这个时间。\"
\"你常坐这趟车?\"
\"嗯,每周都坐。\"他说着,抬手整理衣领。李明勇注意到他手腕上也系着一条红绳,和司机的一模一样。
李明勇的心跳加快了。他悄悄数了数,包括司机在内,车上连他共九个人。除了他,其他八个人手腕上都有红绳。
车继续在黑暗中行驶,仪表盘发出幽幽绿光。他看向速度表——指针停在零的位置,可车明明在移动。
\"停车!\"李明勇冲到驾驶座边,\"我要下车!\"
司机慢慢转过头。那一刻,李明勇看清了司机的脸——青灰得像死人,眼眶深陷,但嘴唇却诡异地向上弯着,像是在笑。
\"不到站,不能停。\"司机说。
\"这是什么鬼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明勇声音发抖。
司机突然踩了刹车。车停了,但门外不是高速公路,而是一片荒芜的野地,远处有几座孤坟的轮廓。
\"你想下,就下吧。\"司机说。
李明勇看向车内,所有\"乘客\"都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他跌跌撞撞冲下车,客车立刻关上门,悄无声息地开走了,尾灯像两滴血,消失在黑夜中。
李明勇在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终于看到有车灯闪过——是真正的公路。他拦下一辆货车,司机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荒郊野岭?前面那段路早就不通车了!\"
\"有辆长途客车把我扔在这的。\"李明勇气喘吁吁。
货车司机脸色变了:\"什么客车?这段路三年前出过大事,一辆长途客车坠崖,车上八个人全死了。之后就没人晚上跑这段路了。\"
他用手机搜索出事故照片——正是李明勇刚才坐的那辆车,车身扭曲变形,但还能看清\"通运客运\"的字样。
\"死者包括司机、一对年轻情侣、一个老太太、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小伙子...\"货车司机翻着报道,\"据说他们当时正参加完一个葬礼,手腕上都系着辟邪的红绳。\"
李明勇瘫坐在地上,终于明白为什么车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没有活人的气息,没有车窗的倒影,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他们...每周都会出现?\"李明勇想起中年男人的话。
货车司机摇摇头:\"本地人都知道,每逢忌日前后,就有人看到那辆车在路上开。你算幸运的,下了车。\"
后来李明勇才知道,那场车祸的唯一幸存者是个临时上车的搭车人,因为中途提前下车捡回一条命。而那天,他恰好也是临时上车的人。
从此以后,李明勇再也不敢在深夜搭乘不明来由的车辆。但有时深夜开车,还是会下意识看向后视镜,生怕看见一辆老旧的客车跟在后面,车窗后是几张苍白的脸。
都市的怪谈录上,于是又多了一页——关于那辆永远在深夜高速上寻找替身的长途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