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忠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指捻着一把干燥的泥土。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刚翻过的田地上。这个季节本该是播种的好时候,可村里近来怪事频发,闹得人心惶惶,连农活都耽搁了。
\"华忠,还不回去?天快黑了。\"隔壁田的老李头扛着锄头经过,声音压得很低,\"最近夜里不太平,你小心点。\"
周华忠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他是个四十出头的庄稼汉,皮肤黝黑,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在这座偏远的山村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他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寂静与单调。但最近,这份寂静被打破了。
三天前,村西的王家媳妇半夜起夜,看见一个黑影从她家猪圈窜出来,转眼就不见了。第二天早上,她家养的猪崽子少了一只,地上连滴血都没留下。两天前,住在村口的刘老汉说半夜听见有人在他家院子里走来走去,可开门一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院门一直延伸到堂屋门口就消失了。
周华忠原本不信这些。他是个实在人,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可昨晚,连他自己也听到了——深更半夜,院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脚步走动。他抄起门后的铁锹冲出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院门莫名其妙地敞开着,而他明明记得睡前闩得严严实实。
想到这里,周华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后,最后一抹余晖将云层染成了暗红色。远处的山峦渐渐隐入暮色中,轮廓模糊起来。他拐过一道田埂,远远望见了自家的土坯房,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妻子应该正在做晚饭。
晚饭很简单:一碟咸菜,一碗稀粥,两个玉米面饼子。周华忠和妻子默默地吃着,谁也没提村里最近的怪事。饭后,妻子早早地收拾了碗筷去睡了,周华忠则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抽烟。夜很静,连虫鸣都没有,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烟抽到一半,周华忠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对着他脖子吹了一口气。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黑漆漆的堂屋。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供奉祖先的香炉里,三炷香静静地燃烧着,青烟笔直地上升,在灯泡下形成一道细线。
\"见鬼了...\"周华忠嘟囔着掐灭了烟头,起身准备关门睡觉。就在这时,他听见谷仓那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周华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谷仓里堆放着刚收的粮食和农具,这个时间不该有人在那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抄起门后的铁锹,轻手轻脚地朝谷仓走去。
月光很亮,照得院子里一片惨白。谷仓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线黑暗。周华忠咽了口唾沫,用铁锹柄慢慢推开门。谷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束月光从墙缝和屋顶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谁在那儿?\"周华忠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谷仓里回荡。没有回应。
他摸索着找到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按亮。昏黄的灯泡亮起,谷仓里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几个装粮食的麻袋被撕开了大口子,粮食撒了一地;墙角堆放农具的地方一片狼藉,锄头、铁锹散落各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地上有一串奇怪的痕迹,像是某种动物爬行留下的,但比任何周华忠见过的动物足迹都要大,而且形状怪异,不像是正常的脚印。
周华忠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些痕迹,蹲下身仔细查看。痕迹很深,像是有什么重物压过,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地上就会有一小滩黏糊糊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绿色光泽。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周华忠喃喃自语,伸手想摸一下那液体,却在即将碰触的瞬间停住了——某种本能告诉他,最好不要碰这玩意儿。
就在这时,谷仓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粮食堆里移动。周华忠猛地抬头,举起铁锹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出来!\"他厉声喝道,声音因恐惧而有些颤抖。
沙沙声戛然而止。谷仓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周华忠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冷汗顺着额头滑下。他死死盯着粮堆方向,握铁锹的手已经沁出了汗。
突然,粮堆顶部的麻袋毫无预兆地塌陷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拽了一把。紧接着,一个黑影以惊人的速度从粮堆后窜出,直奔谷仓后墙的破洞而去。
周华忠只来得及瞥见一眼——那东西有着近似人形的轮廓,但四肢的关节扭曲得不像人类,移动的姿势也怪异至极,像是同时爬行和跳跃。它通体漆黑,在灯光下几乎看不清细节,只有一双眼睛反射着诡异的绿光。
\"站住!\"周华忠大喊一声,追了上去,但那东西已经钻出了墙洞。他冲到破洞前,只看到一道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过院子,翻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周华忠站在破洞前,浑身发抖。他确信自己看到的绝不是人类,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动物。那东西移动的方式违背了自然规律,像是骨骼可以随意扭曲重组一般。
回到屋里,周华忠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昨晚的经历告诉了村里的几个熟人。消息很快传开,不到中午,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聚在了周华忠家的院子里。
\"我早说过村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王家媳妇尖声说道,脸色苍白,\"那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这个!\"
\"我家院子的脚印也是它留下的,\"刘老汉颤抖着说,\"那脚印根本不是人的,脚趾长得离谱...\"
村长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头,他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了周华忠谷仓里的痕迹,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野兽,\"他最终下了结论,声音低沉,\"也不是人。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这样的痕迹。\"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提议请道士来做法事,有人建议全村人暂时搬到镇上去住,还有人说要报警。
\"报警有什么用?\"周华忠苦笑,\"跟警察说我们村闹鬼?他们会以为我们集体发疯了。\"
最终,村长决定组织几个青壮年男子组成巡逻队,每晚在村里巡视。周华忠自然也在其中。当天晚上,巡逻队五人一组,拿着手电筒和各式农具作为武器,开始在村里各处巡查。
夜色渐深,月亮被云层遮住,村里一片漆黑。周华忠和另外四人沿着村道慢慢走着,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出几道惨白的光痕。四周静得出奇,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们听...\"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远处,隐约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被拖行,中间夹杂着细微的、像是骨骼摩擦的\"咔嗒\"声。
声音来自村外的荒地,那里长满了杂草和灌木,平时很少有人去。巡逻队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但都明白彼此的想法——必须去看看。
他们关掉手电筒,借着微弱的星光向荒地摸去。随着距离拉近,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还多了一种新的声音——像是液体滴落的\"滴答\"声。
周华忠的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汗。他握紧铁锹,跟着队友慢慢靠近声源。当他们拨开最后一丛灌木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了原地——
月光下,一个黑影正俯身在什么东西上。它有着人形的轮廓,但四肢异常细长,关节处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它的动作既像是在进食,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地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那东西突然停止了动作,缓缓转过头来。月光照在它的脸上——如果那能称为脸的话——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它的眼睛大得不成比例,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绿色;嘴巴裂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皮肤像是被水泡过一般肿胀发皱,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看着他们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一种近乎人类的、狡黠的恶意。
\"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巡逻队瞬间崩溃,所有人转身就逃。周华忠跑在最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非人的嘶吼,接着是急促的、多足动物般的爬行声。
他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跑,直到肺都要炸开才停下。回头一看,那东西已经不见了,但村道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第二天,整个村子陷入了恐慌。有人在村口发现了被啃噬过的动物骨头,骨头上还残留着那种诡异的绿色黏液。更可怕的是,有村民声称在自家窗户上看到了那张扭曲的脸正朝里窥视。
村长召集了全村人开会。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村中最年长的赵大爷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已经九十多岁了,是村里唯一还记得上世纪四十年代往事的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赵大爷的声音嘶哑但清晰,\"我小时候,村里也闹过这么一回。那时候死了三个人,都是被...被那东西拖走的。\"
人群一片哗然。赵大爷继续道:\"后来村里请了高人,做了法事,那东西就再没出现过。直到现在...\"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周华忠忍不住问道。
赵大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没人知道它是什么。老人们只说,它是从'不该被打开的地方'跑出来的。我们村...我们村地下有些东西,最好永远不要惊动。\"
会议最终决定,派人去县里请一位据说很有本事的道士来驱邪。同时,全村人晚上都要锁好门窗,巡逻队继续每晚巡视,但不再靠近荒地。
道士三天后才能到。在这三天里,怪事愈演愈烈。有村民家的牲畜莫名失踪,只在圈舍里留下一滩绿色黏液;有人半夜听见窗外有指甲刮擦的声音;更可怕的是,村口的老槐树下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用那种黏液画成的,符号周围的草都枯死了。
周华忠每晚都参加巡逻,但再也没敢靠近荒地。第三天晚上,就在道士即将到来的前夜,巡逻队发现村小学的窗户被打破了。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入检查,在教室里发现了更多那种黏液,黑板上还用黏液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一个扭曲的人形被锁链束缚,但锁链已经断裂。
\"它在告诉我们什么...\"周华忠喃喃道。就在这时,学校后面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接着是那种熟悉的、骨骼摩擦的咔嗒声。
巡逻队迅速撤出了学校,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东西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胆。它不再满足于夜间活动,开始在白昼也留下痕迹。村里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惧,有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逃离。
第四天上午,道士终于到了。他是个瘦小的老头,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眼神锐利得惊人。在听完村民的描述后,他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这不是普通的邪祟,\"道士说,\"它是被某种力量束缚多年的'古老存在',现在封印松动了,它正在挣脱。\"
道士要求村民准备一些特定的物品:朱砂、黑狗血、五谷、铜钱等等。他亲自去荒地查看,回来后脸色更加难看。
\"那里有个入口,\"他告诉村长和周华忠等几个村中骨干,\"很久以前被人为封住了,但现在被人挖开了一部分。可能是前段时间那场大雨导致的山体滑坡暴露了它。\"
道士说,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必须重新封印那个入口。但这很危险,因为那东西会拼命阻止他们。
当天傍晚,道士在村口摆设法坛,开始做法。随着他念诵咒语和摇动法铃,村中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气温骤降。远处荒地方向传来一阵阵愤怒的嘶吼,听得人毛骨悚然。
\"它来了!\"道士大喊,\"所有人退后!\"
就在这时,荒地边缘的灌木剧烈摇晃起来,接着那个扭曲的黑影以惊人的速度向村子冲来。它比之前看起来更加畸形恐怖,身体膨胀了一圈,皮肤上布满了脓包和裂口,绿色的黏液不断从裂口中渗出。
道士迅速抓起一把朱砂撒向空中,同时口中念咒不停。朱砂在空中形成一道红色的屏障,那东西撞在屏障上,发出痛苦的嚎叫。但它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狂暴地撞击着无形的屏障。
\"快!帮我!\"道士对周华忠等几个青壮年喊道,\"拿着这些符咒,围住它!\"
周华忠接过符咒,和其他几人一起,颤抖但坚定地向那东西围拢过去。随着他们靠近,符咒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那东西似乎很怕这光,不断后退,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道士趁机取出一个古旧的铜镜,对准那东西,口中念诵着复杂的咒语。铜镜突然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照在那东西身上。它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开始冒烟,像是被灼烧一般。
\"现在!把它赶回荒地!\"道士大喊。
周华忠等人鼓起勇气,举着符咒一步步向前逼近。那东西在白光和符咒的逼迫下节节败退,最终转身向荒地逃去。道士立即跟上,村民们也壮着胆子跟在后面。
在荒地的中央,有一个不起眼的土洞,洞口只有脸盆大小,但深不见底。那东西逃到洞口,回头用那双恶毒的眼睛看了众人最后一眼,然后像液体一般流入了洞中。
道士迅速在洞口贴上数张符咒,然后让村民帮忙搬来一块早已准备好的青石板,压在洞口上。他在石板上用朱砂画下复杂的符文,又绕着石板撒了一圈黑狗血和五谷。
法事持续到深夜。当最后一道符咒贴好,道士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宣布封印完成了。
\"它暂时被关回去了,\"道士说,\"但这个封印不会永远有效。这块地方...\"他指了指脚下的荒地,\"永远不要动土,不要建房,最好连靠近都不要。\"
村民们点头如捣蒜,经历了这一切,没人会再质疑道士的话。
从那天起,村里再没出现过怪事。动物不再失踪,夜晚也不再有不明的声响。那个洞口被青石板封住,周围种上了荆棘,村民们自发地避开了那片荒地。
周华忠有时还会梦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和扭曲的肢体,但醒来后,他告诉自己那都过去了。村里恢复了平静,庄稼继续生长,生活回到了正轨。
只有一点不同——现在,每当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会早早关门闭户。而在荒地的方向,偶尔还会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板下轻轻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