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贵第一次注意到那家小吃店,是在一个加班的深夜。
时钟刚过十一点,他揉着酸胀的眼睛从写字楼走出来。秋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金属与灰尘气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个季节的夜晚已经带着几分寒意,胃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格外难受。
\"该死,又错过晚饭了。\"他嘟囔着,掏出手机想叫个外卖,却发现常点的那几家都已经打烊。张华贵叹了口气,决定步行回家,路上随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他沿着熟悉的街道走着,路灯在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圈。这条街他走了三年,却从未注意过转角处那家不起眼的小店。木质招牌上\"老陈记\"三个字已经褪色,门框上挂着一盏暗红色的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奇怪,以前怎么没见过...\"张华贵自言自语,但饥饿感很快战胜了疑惑。他推开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内比想象中宽敞,四张木桌整齐排列,地面干净得能映出人影。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古旧。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供奉的一尊神像,面容模糊,面前香炉里三炷香静静燃烧,青烟袅袅上升。
\"客人想吃点什么?\"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华贵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老人约莫七十岁,脸上皱纹纵横,眼睛却异常明亮,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呃...有什么推荐的?\"张华贵有些不自在,老人的目光让他后背发凉。
\"招牌肉羹,祖传秘方。\"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那就来一份吧。\"张华贵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想消磨时间,却发现这里没有信号。
肉羹很快端上来,盛在一个青花瓷碗里,汤汁浓稠,肉块呈现出不自然的粉红色,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香气钻入鼻腔的瞬间,张华贵感到一阵眩晕,随即是难以抑制的食欲。
第一口下去,他瞪大了眼睛。这味道...无法形容的美味,肉质的鲜嫩与汤汁的醇厚完美融合,吞咽后唇齿间还留着奇异的回甘。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整碗,连汤汁都没剩下。
\"怎么样?\"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手里拿着一条雪白的毛巾。
\"太好吃了!\"张华贵由衷赞叹,\"多少钱?\"
\"第一次来,算你便宜点,三十八。\"老人接过钱时,张华贵注意到他的指甲异常长且发黄,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
走出店门时,张华贵回头看了一眼,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扭曲的影子。他忽然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只记得那碗令人难忘的肉羹。
接下来的几天,张华贵每晚都会光顾\"老陈记\"。肉羹的味道一次比一次美妙,他甚至开始在工作时分心,只盼着夜晚快点到来。第四天,他尝试点了菜单上其他菜品,却发现每道菜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食材看起来普通,味道却好得不像人间该有的美味。
\"陈伯,您这手艺真是绝了。\"张华贵边吃边夸赞,老人只是站在柜台后微笑,眼睛在阴影中闪闪发亮。
\"祖传的方子,不外传。\"陈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客人喜欢就好。\"
那天晚上,张华贵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厨房里,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厨具,中央是一口沸腾的大锅。陈伯站在锅边搅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当张华贵想靠近时,锅里的汤汁突然变成了暗红色,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天刚蒙蒙亮。张华贵决定白天去\"老陈记\"看看,也许能遇到其他食客,打听些关于这家店的事。
然而奇怪的是,当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寻找时,那个转角处只有一堵斑驳的墙,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没有任何店铺的痕迹。张华贵询问附近的商户,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老陈记\"。
\"你记错了吧?这条街十几年没开过小吃店了。\"便利店老板奇怪地看着他。
张华贵困惑地离开,决定晚上再来看看。夜幕降临后,他沿着相同的路线行走,心跳随着脚步加快。转过那个熟悉的街角,暗红色的灯笼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仿佛一直在那里等待。
推开门,铃铛声依旧清脆。陈伯站在柜台后,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
\"今天想吃什么?\"老人问道,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
张华贵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常吃的肉羹。这次他吃得格外慢,仔细观察着店内的一切。墙上挂着一面老式时钟,指针停在三点不动;角落里那尊神像的面容似乎比上次更清晰了些,隐约能看出是个笑容诡异的老人;最奇怪的是,尽管他坐了将近一小时,却没有其他顾客进来。
\"陈伯,您这店开了多久了?\"张华贵试探性地问。
老人擦拭着已经足够干净的柜台,头也不抬地回答:\"记不清了,很久很久...\"
\"白天怎么没看见您开门?\"
\"只做夜生意。\"陈伯突然抬头,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反光,\"有些味道,白天出不来。\"
张华贵感到一阵寒意,匆匆吃完结账离开。走到门口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问:\"您用的什么肉?味道这么特别。\"
陈伯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祖传秘方,不外传。\"
接下来的两周,张华贵几乎每晚都来。他的工资已经见底,却控制不住对那碗肉羹的渴望。同事们都注意到他的变化——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身上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古怪香气。
\"你最近怎么了?\"好友李明拉住他,\"看起来像生病了。\"
\"没事,就是加班多。\"张华贵敷衍道,心里却盘算着今晚要点什么。他已经尝试了菜单上所有菜品,每种都令人上瘾。
\"你该不会是...\"李明压低声音,\"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吧?\"
张华贵摇头否认,但当晚坐在\"老陈记\"里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状态确实像某种瘾君子。这个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但随即被端上来的美食冲散。
他开始观察陈伯的一举一动。老人似乎永远在擦拭餐具或整理调料,动作缓慢而精确。厨房门大部分时间关着,偶尔打开时,张华贵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和飘出的蒸汽。有次他借口上厕所想靠近厨房,却被陈伯无声无息地拦住。
\"后面不干净,客人还是别去了。\"老人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
那天之后,张华贵决定跟踪陈伯。他等到凌晨四点,看着老人熄灯锁门,提着一个小布袋离开。张华贵保持距离跟在后面,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最终来到一处废弃的工厂区。
陈伯在一栋破旧的建筑前停下,左右张望后走了进去。张华贵等了十分钟才敢靠近,透过破碎的窗户,他看到老人跪在地上,面前是一个简易的祭坛,上面摆着那尊店里见过的神像。陈伯低声念叨着什么,然后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神像前。
月光下,那液体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张华贵吓得后退几步,踩到一根树枝发出脆响。陈伯猛地转头,尽管隔着墙壁,张华贵却感觉老人直直地\"看\"向了自己藏身的位置。他转身就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第二天,张华贵请了病假,一整天都躲在公寓里。夜幕降临时,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老陈记\",但脑海中全是那碗肉羹的香气。午夜时分,他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条街上。
这次,灯笼没有亮。
张华贵站在紧闭的店门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见过这家店白天是什么样子。他掏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镜头里只有一堵普通的墙。放下手机,店铺又出现在眼前。
\"你在找我?\"陈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华贵吓得差点摔倒。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布袋。
\"我...我只是...\"张华贵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进来吧,今天有特别准备。\"陈伯打开门锁,示意他进去。
店内比往常更暗,只有柜台上一盏油灯提供微弱的光亮。张华贵注意到墙上那些菜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不同年代的食客,他们的表情都出奇地相似——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尝尝这个。\"陈伯端上一碗从未见过的汤,色泽深红近乎黑色,表面漂浮着几片薄如蝉翼的肉片。
张华贵犹豫了,某种本能让他想要逃离。但当他闻到那股香气时,理智再次被抛到九霄云外。第一口下去,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是无与伦比的愉悦感,仿佛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欢呼。
\"好吃吗?\"陈伯站在阴影中问道。
张华贵点点头,继续狼吞虎咽。吃到一半时,他突然发现汤底有什么东西在反光。用勺子拨开一看,是一枚戒指——他上周丢失的那枚祖母绿戒指。
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张华贵猛地抬头,发现陈伯的脸在油灯下变得扭曲起来,皱纹更深了,眼睛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客人喜欢就好。\"陈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吃了我的东西,总要留下点什么...\"
张华贵想站起来逃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陈伯缓缓伸出的、长着黄色长指甲的手...
当张华贵再次醒来时,他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窗外阳光明媚。头痛欲裂中,他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却只有零星的片段——暗红色的汤、陈伯扭曲的脸、还有那枚戒指...
他冲到卫生间呕吐,却只吐出一些清水。镜中的自己憔悴得可怕,嘴唇干裂,眼睛布满血丝。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闻不到任何气味了——无论是厕所的异味还是牙膏的薄荷香,全都消失了。
张华贵尝试拨通李明的电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老陈记\"三个字,每次尝试都会变成含糊不清的咕哝。他写下来给李明看,朋友却一脸茫然,坚称那条街上从来没有小吃店。
当天晚上,张华贵再次来到那个转角,这次连灯笼都不见了。他疯狂地寻找任何痕迹,最终在墙角发现了一块小小的青花瓷碎片——和他吃第一碗肉羹时用的碗一模一样。
从此以后,张华贵再也尝不出任何食物的味道。医生检查后表示他的味蕾和嗅觉神经都莫名其妙地\"休眠\"了,医学上无法解释。他试遍了各种治疗方法,甚至去看心理医生,但每当提起那家小吃店,医生就会露出困惑的表情。
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张华贵偶然听到两个醉汉在谈论都市传说。
\"...听说有条街上有个只在半夜开的小吃店,东西好吃得要命,但吃完会丢东西...\"
\"老陈记是吧?我爷爷那辈就有这个传说了。说是老板用特殊材料做菜,吃了的人会上瘾,最后连魂儿都被勾走...\"
张华贵站在阴影中,摸了摸自己仍然麻木的嘴唇。远处,一盏暗红色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向他招手。
而关于\"老陈记\"的都市怪谈,又多了一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