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忠推开吱呀作响的谷仓木门时,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这间位于他家后院的老谷仓已经废弃多年,屋顶漏雨,墙角结满了蜘蛛网。八月的阳光从木板缝隙间斜射进来,在灰尘弥漫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这地方真该收拾收拾了。\"周华忠自言自语道,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今年四十二岁,是村里为数不多还坚持种地的壮年人。今天他突发奇想,想看看这老谷仓里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谷仓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周华忠的布鞋踩在干草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目光扫过堆在角落的农具和几个破旧的麻袋,忽然注意到靠墙的木架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弯腰拨开几根蜘蛛网,发现木架后面藏着一个黑色的陶罐,约有半米高,表面布满灰尘,但能看出原本是乌黑发亮的。陶罐被放在一块红布上,罐口用红布封着,还用麻绳捆了几道。
\"奇怪,谁会把罐子藏在这儿?\"周华忠嘀咕着,伸手想把它拿出来。当他的手指刚碰到陶罐表面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让他猛地缩回了手。
\"见鬼了!\"周华忠搓了搓手指,那触感就像摸到了一块冰。现在是盛夏,谷仓里虽然阴凉,但也不至于让陶罐这么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罐子拿出来看看。
陶罐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周华忠双手抱住罐身,那股寒意透过衣服传到他的手臂上,让他打了个寒颤。罐子表面的灰尘被擦掉后,露出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他不认识的文字,刻在黑色的陶土上,呈现出暗红色。
周华忠把陶罐放在谷仓中央的空地上,蹲下来仔细端详。那些符号看起来年代久远,但保存完好,每一个都像是用尖锐物刻上去的,边缘整齐得不像手工能做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周华忠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他记得村里老人说过,有些老物件不能乱碰,尤其是那些来历不明的。但这个罐子出现在他家谷仓里,按理说应该是他家的东西。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开看看。罐口的红布已经褪色,但绑着的麻绳依然结实。周华忠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小心地割断麻绳。当最后一根麻绳断开时,他隐约听到谷仓外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叫声——大白天不该有猫头鹰的。
红布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飘了出来。周华忠皱了皱眉,探头往罐子里看。里面装着一层暗红色的粉末,像是铁锈或者某种矿物。粉末中间立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一个\"镇\"字。
\"搞什么名堂...\"周华忠伸手想拿出那块木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木牌时,谷仓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周华忠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猛地回头,谷仓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几缕阳光从木板缝隙间透进来。他站起身想去开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顶住了。
\"谁在外面?\"他大声喊道,声音在空荡的谷仓里回荡。没有人回答。
周华忠用力推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但就是打不开。他的后背开始冒冷汗,心跳加速。这时,他注意到谷仓里的温度似乎在迅速下降,他呼出的气在面前形成了白雾。
\"冷静,一定是风把门吹上了。\"他对自己说,但心里知道今天根本没有风。他转身看向那个陶罐,发现罐口似乎有淡淡的黑雾在升腾,但一眨眼又不见了。
周华忠咽了口唾沫,决定不管门了,先把罐子盖好。他弯腰去捡那块红布,却发现布不见了。他明明记得刚才就放在陶罐旁边。
就在他四处寻找时,余光瞥见陶罐里的那块木牌不知何时已经倒下了,而且上面的\"镇\"字变成了\"开\"字。周华忠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确信刚才看到的是\"镇\"字。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揉了揉眼睛再看,木牌上的字又变回了\"镇\",但这次是用鲜红的颜色写的,像是刚用血描过一样。
周华忠的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放弃了找红布,转身用肩膀猛撞谷仓的门。这一次,门轻易地开了,他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出门外。
刺眼的阳光让他一时睁不开眼。等他适应了光线,发现院子里一切如常,鸡在啄食,狗在树荫下打盹。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周华忠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眼谷仓。门大开着,能清楚地看到那个黑色的陶罐还放在原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回去把门关好,决定改天再来处理那个诡异的罐子。
那天晚上,周华忠睡得极不安稳。半夜,他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刮擦他卧室的窗户。他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到窗帘微微晃动,但窗外什么也没有。
正当他准备再次入睡时,床尾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床板。周华忠猛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床尾的被子凹陷下去一块,像是有人刚刚坐在那里。
\"见鬼了...\"周华忠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下床检查了房间每个角落,甚至看了床底下,什么也没发现。当他回到床上时,注意到卧室门是开着的——他明明记得睡前关好了。
第二天早晨,周华忠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吃早饭时,他妻子李秀兰奇怪地看着他:\"你昨晚干什么了?翻来覆去的。\"
\"没什么,就是没睡好。\"周华忠没提昨晚的事,也没说陶罐的事。他总觉得那东西邪门,不想让家人担心。
上午干农活时,周华忠一直心不在焉。他几次想再去谷仓看看那个陶罐,但每次走近谷仓,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最后他决定去找村里年纪最大的赵大爷问问。
赵大爷已经八十多岁了,是村里公认的\"活字典\"。周华忠找到他时,老人正坐在自家门前的核桃树下乘凉。
\"赵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周华忠蹲在老人旁边,递上一支烟,\"您知道那种黑色的陶罐吗?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里面装着红粉末和一块木牌。\"
赵大爷接烟的手突然停住了,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周华忠:\"你在哪看到的?\"
\"我家老谷仓里...\"
\"你碰它了?\"赵大爷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
周华忠点点头:\"我...我打开看了。\"
赵大爷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烟掉在了地上:\"你...你这个蠢货!那是能随便碰的东西吗?\"
\"那到底是什么?\"周华忠的心沉了下去。
赵大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那是'镇物',用来镇不干净的东西的。谁封的就该谁解,外人动了要出事的!\"
周华忠感到一阵眩晕:\"会出什么事?\"
\"轻则家宅不宁,重则...\"赵大爷摇摇头,\"你昨晚是不是遇到怪事了?\"
周华忠把昨晚的经历简单说了,赵大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今晚会更糟。\"老人叹了口气,\"那东西知道你动了它的罐子,会来找你的。\"
\"那怎么办?\"周华忠的声音开始发抖。
赵大爷思考了一会儿:\"你先把罐子原样封好,放回原处。我去找几样东西,晚上去你家看看。\"
周华忠回到家时已经下午了。他鼓起勇气再次进入谷仓,那个黑色陶罐还放在原地,但罐口的红布确实不见了。他找了块相似的红布,按照记忆中的样子重新封好罐口,用新麻绳绑紧。
奇怪的是,当他再次触碰陶罐时,已经感觉不到那股刺骨的寒意了,罐体摸起来和普通陶器一样。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夜幕降临后,赵大爷如约而至,带来了一个布包。他让周华忠把家人都安排到邻居家暂住,只留下他们两个。
\"到底是什么东西?\"周华忠给赵大爷倒了杯茶,手还在微微发抖。
赵大爷从布包里拿出几张黄纸符、一小包朱砂和一支毛笔:\"五十年前,村里有个木匠,叫王德贵,手艺很好但性格古怪。后来他在做一件家具时出了意外,被自己的工具砸死了。\"
\"这跟陶罐有什么关系?\"
\"王德贵死后,村里陆续有人生病,都说梦到一个没脸的黑影站在床边。后来从县里请了人来,说是王德贵生前做的某些东西带着'煞气',要找到并封起来。\"
赵大爷蘸着朱砂在黄纸上画着符:\"那个陶罐应该就是封着其中一件。王德贵工坊就在你家谷仓位置。\"
周华忠倒吸一口冷气。他想起小时候确实听老人说过,这片地以前是木匠家的,但具体细节没人提过。
午夜时分,赵大爷让周华忠端着陶罐,两人来到村后的荒地上。月光下,老人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个圈,让周华忠把陶罐放在中间。
\"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别动。\"赵大爷严肃地警告。
他开始念一些周华忠听不懂的词,同时把画好的符贴在陶罐周围。夜风突然停了,四周静得可怕。周华忠感到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这时,陶罐上的符纸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赵大爷的念诵声越来越急,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周华忠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被注视感。他缓缓转头,看到不远处的树影下站着一个黑影,比夜色还要浓稠。那黑影没有脸,但周华忠能感觉到它在\"看\"着他们。
他想喊,想起赵大爷的警告,硬生生忍住了。赵大爷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念诵的声音更加急促,同时从布包里抓出一把米,撒向陶罐。
黑影开始向他们移动,不是走,而是像雾气一样在地面上蔓延。周华忠的腿开始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黑影即将触碰到朱砂画的圈时,赵大爷突然大喝一声,把最后一张符拍在陶罐上。陶罐发出一声闷响,黑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周华忠目睹了毕生难忘的一幕:黑影在圈外徘徊,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像是被困住的野兽。而陶罐则在圈中央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终于,在赵大爷念完最后一段词后,黑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周华忠听不见,但能感觉到那震动直达骨髓——然后消散在夜色中。陶罐也安静下来,表面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然后渐渐暗淡。
\"结...结束了?\"周华忠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赵大爷擦了擦汗:\"暂时是。明天天亮后,把陶罐埋在这棵老榆树下,三尺深,上面压一块青石。以后别再提这事,也别再来这个地方。\"
周华忠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那晚,周华忠终于睡了个安稳觉,没有噩梦,没有奇怪的声响。
第二天一早,他按照赵大爷的指示,将陶罐深埋在那棵老榆树下。当他铲上最后一抔土时,仿佛听到地下传来一声叹息,但也许只是风声。
从那以后,周华忠家再没发生过怪事。但他永远记得那个没有脸的黑影,和那个刻着符文的黑色陶罐。有时半夜醒来,他还会下意识地看向窗户,确保窗帘后面什么都没有。
谷仓被他彻底拆掉了,在原址上种了一片向日葵。每当有人问起原因,他只是笑笑说:\"老房子不安全,拆了省心。\"
只有赵大爷偶尔会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有些秘密,最好永远埋在地下三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