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接到张明电话时,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噼啪声,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陈七,李强死了。\"张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低沉而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陈七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手机几乎要从掌心滑落。\"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颤抖着,脑海中浮现出李强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
\"三天前。心脏病突发,死在家里。\"张明顿了顿,\"明天是他的头七,你得来。\"
头七。这个词像一块冰滑入陈七的胃里。在他的家乡,头七是死者回魂的日子,家人要准备丰盛的饭菜,点燃香烛,让亡魂能安心上路。但陈七从不相信这些,直到三年前那个雨夜...
\"陈七?你在听吗?\"张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我在。地址发我,我明天过去。\"陈七挂断电话,望向窗外。雨更大了,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第二天傍晚,陈七按照张明发来的地址来到城郊的一栋老式公寓。这栋六层高的建筑外墙斑驳,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李强住在顶层,604室。
陈七站在门前,犹豫着是否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张明站在门后,脸色灰暗,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
\"进来吧。\"张明侧身让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屋内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只有几支白蜡烛在客厅中央的供桌上摇曳。供桌上摆着李强的黑白照片,照片前放着三碗白米饭,筷子直直地插在饭中。这是给亡魂准备的\"脚尾饭\"。
陈七的视线扫过房间,注意到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上面写着\"李强遗物\"。\"这么快就收拾好了?\"他问道。
张明没有回答,而是走向供桌,点燃三炷香。\"来,给李强上柱香。\"
陈七接过香,对着李强的照片拜了三拜。照片里的李强微笑着,但那双眼睛在烛光下似乎正盯着他看。陈七感到一阵寒意,赶紧把香插进香炉。
\"按照习俗,头七这天亡魂会回来。\"张明突然说道,声音低沉,\"我们要守夜,不能睡,直到天亮。\"
陈七皱眉:\"你知道我不信这些。\"
\"不信?\"张明冷笑一声,\"那三年前在废弃医院的事你怎么解释?\"
陈七的身体僵住了。三年前,他们三人——陈七、张明和李强——一起去城郊的废弃医院探险。据说那里曾经是精神病院,发生过病人集体自杀的事件。那晚他们遇到了无法解释的现象:走廊尽头突然出现的白衣女人,病房里传出的哭声,还有李强声称被看不见的手抓住脚踝...
\"那只是...我们的想象。\"陈七艰难地说。
张明没有反驳,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陈七。\"李强死前写的,夹在他的日记本里。\"
陈七展开纸张,上面是李强潦草的字迹:\"他们回来了。头七那天,他们会带我走。张明知道一切。小心张明。\"
纸从陈七手中滑落。\"这是什么意思?李强怎么死的?真的只是心脏病?\"
张明的表情变得阴郁。\"医生说是因为心脏骤停。但...\"他压低声音,\"李强死前一周就开始做噩梦,说梦见三年前那个白衣女人站在他床边。\"
陈七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张明突然激动起来,\"我们三个都逃不掉!你以为那晚我们只是'想象'?我们打扰了不该打扰的东西!\"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陈七注意到张明的右手一直在颤抖,指甲缝里有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你手上是什么?\"陈七问道。
张明迅速把手藏到身后。\"没什么,收拾东西时划伤了。\"
陈七不再追问,但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走向窗户想透口气,却被张明拦住。
\"不能开窗!\"张明几乎是喊出来的,\"头七这天,亡魂会循着气味回来。开窗会让他们找不到路!\"
陈七后退一步,突然觉得眼前的张明如此陌生。他们认识十年了,从未见过张明这样迷信和神经质。
夜幕完全降临,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守着摇曳的烛光。张明坚持要按传统习俗进行完整的头七仪式:午夜时分要在李强生前住的房间门口摆上一碗清水和一碗白米饭,让亡魂清洁和进食。
\"为什么要在他房间门口?\"陈七问道。
张明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因为...那是他死的地方。\"
陈七猛地站起来。\"李强死在这个公寓里?在这间屋子?\"
张明点点头,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就在那里,他的卧室。\"
陈七感到一阵恶寒。他原以为李强是在医院去世的,没想到竟是死在这个房间里。而张明居然还住在这里,睡在朋友死去的地方...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陈七小心翼翼地问。
张明突然笑了,那笑声让陈七毛骨悚然。\"奇怪?陈七,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奇怪吗?\"他站起身,走向李强的房间,\"午夜快到了,我们该准备仪式了。\"
陈七看着张明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大错误——他不该独自来这里的。李强纸条上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回响:\"小心张明。\"
午夜十一点四十五分,张明从厨房端出一碗清水和一碗白米饭,走向李强的房间。陈七跟在他身后,心跳加速。
张明把两碗东西放在紧闭的房门前,然后点燃三支香,插在米饭上。\"按照老家的习俗,我们要回避,让亡魂独自享用。\"他转向陈七,\"我们去客厅等着,一小时后回来查看。\"
陈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原因。两人回到客厅,张明突然说要去楼下买包烟。
\"现在?\"陈七惊讶地问。
\"仪式需要烟。\"张明解释道,\"我们老家的说法,烟能指引亡魂找到回家的路。我很快回来,你在这里守着,千万别进那个房间。\"
张明离开后,陈七独自坐在客厅里,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蜡烛即将燃尽,光线越来越暗。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零五分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轻响——像是从李强房间里传来的。
陈七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又是一声,这次更清晰,像是有人在缓慢地...挠门。
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按照习俗,现在李强的亡魂应该回来了,正在房间里享用供品。但那挠门声如此真实,不像是幻觉。
\"李强?\"陈七不自觉地轻声呼唤,随即被自己的愚蠢吓了一跳。死人怎么会回应?
但挠门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滴水声。滴答,滴答,像是水龙头没关紧。
陈七记得张明放在房门口的是一碗清水,难道打翻了?他应该去看看,但恐惧让他无法移动。
突然,一阵冷风拂过他的后颈,尽管窗户紧闭。蜡烛的火焰剧烈摇晃,然后全部熄灭。
陈七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光束照向李强的房门——那碗清水确实打翻了,水迹一直延伸到客厅。
不,不是水。在手机光线下,那液体呈现出暗红色。
血。
陈七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应该离开,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公寓。但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驱使着他走向那扇门。
他的手颤抖着握住门把手,冰凉刺骨。深吸一口气,他推开了门。
手机的光束照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上凌乱的被褥,然后是墙上...墙上用暗红色液体写满了字:\"救救我\"、\"他们来了\"、\"张明不是张明\"。
陈七的胃部一阵绞痛。这不是李强的笔迹,但也不像是张明的。那么是谁...
一个冰冷的东西突然搭上他的肩膀。
陈七尖叫着转身,手机掉在地上,光束朝上照出一张惨白的脸——李强的脸,眼睛漆黑如墨,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陈七...\"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你不该来的...\"
陈七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向后爬,直到背抵墙壁。李强——或者说李强的鬼魂——站在他面前,身体半透明,双脚离地漂浮着。
\"李强...真的是你?\"陈七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鬼魂点点头,表情变得悲伤。\"张明...杀了我...\"
陈七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不可能,张明是你最好的...\"
\"不是意外...\"鬼魂打断他,\"他把我按在床上,用枕头...他说我们必须完成仪式...\"
\"什么仪式?\"陈七问道,突然想起张明手上的血迹和那些诡异的言行。
鬼魂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转向门口,表情变得惊恐。\"他回来了!快躲起来!\"
陈七听到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环顾四周,最后钻进了床底下。刚藏好,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从床底的缝隙,陈七看到张明的鞋子走进房间,停在打翻的碗前。
\"李强?\"张明的声音变得陌生,带着某种病态的期待,\"你回来了吗?\"
没有回应,只有张明沉重的呼吸声。然后他走向墙壁,手指抚过那些血字。
\"不,不,这样不对...\"张明喃喃自语,\"仪式必须完成...三个人...必须有三个人...\"
陈七屏住呼吸,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张明在说什么?什么三个人?
张明突然跪在地上,脸朝下几乎贴着地板,正好与藏在床底的陈七四目相对。
\"找到你了。\"张明咧嘴一笑,那笑容扭曲得不像人类。
陈七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张明的脸倒悬着,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嘴角咧开的弧度超出了人类极限,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
\"出来吧,陈七。\"张明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浑浊,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泥土,\"仪式需要你。\"
陈七猛地从床的另一侧滚出,撞翻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他踉跄着站起来,冲向房门,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张明——如果这还能称之为张明的话——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他的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将倒悬的头颅慢慢转回正常位置。
\"你逃不掉的,\"张明说,声音里混杂着另一个更低沉的声音,\"头七之夜,阴阳界限最薄弱。李强已经完成了他的部分,现在轮到你了。\"
陈七的背部紧贴着墙壁,冷汗浸透了衬衫。\"你...你不是张明。你对张明做了什么?\"
张明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像是许多声音的混合体,刺得陈七耳膜生疼。\"聪明的陈七,\"他拍着手,\"但不够聪明。你以为三年前我们只是'偶然'去了那家医院吗?\"
陈七的脑海中闪过三年前的画面:张明突然提议去废弃医院探险,李强犹豫不决,而他自己只是随大流...
\"是你引导我们去的?\"陈七的声音颤抖着。
张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怪的黑色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皮肤周围布满细小的红色血管,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认识这个吗?\"张明抚摸着那个符号,\"三年前那晚,在医院地下室,我找到了真正的'宝藏'。\"
陈七的胃部一阵绞痛。他记得那晚张明曾短暂消失,回来后神色异常兴奋,坚持要带他们去地下室...
\"你被附身了...\"陈七喃喃道。
\"附身?\"张明歪着头,脖子发出\"咔嚓\"一声,\"不,是升华。那个可怜的张明早就...让位了。三年来,我一直耐心等待,等待力量足够强大,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向前迈了一步,陈七注意到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形成多个手臂的怪物形状。
\"为什么是李强?为什么是我?\"陈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张明——或者说占据张明身体的邪灵——停下脚步,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三个人,三滴血,三个灵魂。这是仪式的条件。三年前在地下室,你们三个都留下了血...记得吗?\"
陈七确实记得。在地下室探索时,三人都被生锈的铁丝划伤了手。当时张明还开玩笑说这是\"血盟\"...
\"李强是第一个,\"邪灵继续道,声音越来越不像人类,\"他的恐惧最为纯净,最适合作为引子。而你,陈七,你的怀疑和理性会为仪式增添...特殊风味。\"
陈七的目光扫视房间,寻找任何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他的手机掉在床底,唯一的光源是走廊里微弱的烛光。
邪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别费心了,\"它说,\"头七之夜,亡者归来。你以为李强真的想'警告'你吗?\"它突然转向门口,\"进来吧,老朋友。\"
陈七的血液凝固了。李强的鬼魂再次出现在门口,但这次它的样子更加可怕——半透明的身体上布满黑色纹路,眼睛完全漆黑,没有眼白。
\"李强...\"陈七的声音哽咽了,\"帮帮我...\"
鬼魂飘进房间,停在陈七和邪灵之间。它的嘴张开,发出一种非人的尖啸,震得陈七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够了!\"邪灵怒吼一声,挥手打散了鬼魂的形体。但下一秒,鬼魂又在房间另一侧重组,这次直接扑向邪灵。
两个非人的存在纠缠在一起,陈七趁机冲向门口。就在他即将跨出房门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你以为能逃掉吗?\"邪灵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陈七低头,看到张明的脸从地板中浮现,像是液体般流动着。
陈七疯狂踢踹,终于挣脱了那只手。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客厅,却发现整个公寓的布局变得陌生——走廊比记忆中长得多,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形成一个个扭曲的人形。
\"这是阴阳交界处,\"邪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活人进来容易,出去难...\"
陈七冲向大门,却发现门把手纹丝不动。他转身看到张明的身体从墙壁中慢慢挤出,姿势诡异如同蜘蛛,四肢反向弯曲。
\"仪式必须完成,\"邪灵说,\"三滴血,三个灵魂,三位一体...\"
陈七突然想起老家奶奶说过的话:遇到邪祟,可用盐或铁器驱赶。他冲向厨房,疯狂翻找抽屉,终于找到一包盐和一把水果刀。
当邪灵扑来时,陈七将整包盐撒向它。盐粒在空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邪灵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冒出黑烟。
\"你!\"它怒吼着,面容扭曲变形,时而像张明,时而变成一张完全陌生的狰狞面孔,\"你以为这点小把戏能阻止我?\"
陈七握紧水果刀,后退到供桌旁。供桌上的蜡烛已经熄灭,李强的照片掉在地上,玻璃相框碎裂。
\"李强!\"陈七大喊,\"如果你能听见,帮帮我!\"
一阵阴风突然席卷房间,李强的鬼魂再次出现,这次它的形体更加凝实,直接撞向邪灵。两个非人存在再次纠缠在一起,陈七看到鬼魂对他做出口型:\"跑!现在!\"
陈七冲向大门,这次门把手转动了。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背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既像张明的声音,又像某种野兽的嚎叫。
\"你逃不掉的!\"邪灵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头七过后,还有二七、三七...我会找到你!\"
陈七不敢回头,疯狂冲下楼梯。当他终于冲出公寓楼,跌倒在雨中的人行道上时,六楼的一个窗口爆发出刺目的绿光,随后整层楼陷入黑暗。
......
三天后,陈七坐在警察局的询问室里,机械地回答着警官的问题。
\"你说你的朋友张明袭击你?\"中年警官皱着眉头,\"但我们调查发现,张明早在两周前就报失踪了。\"
陈七猛地抬头,\"什么?不可能!那天晚上明明是他...\"
\"我们查了公寓的监控,\"警官推过一台平板电脑,\"过去两周只有你和一个叫李强的人进出过那间公寓。而李强,正如你所说,三天前死于心脏病。\"
监控画面显示,陈七独自一人走进公寓,几小时后惊慌失措地逃出来。没有张明的踪影。
\"这不可能...\"陈七喃喃自语,突然注意到警官挽起袖口的手臂上,有一个熟悉的黑色符号——与张明锁骨下那个一模一样。
警官注意到陈七的目光,慢慢露出一个微笑。\"陈先生,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喝杯茶...休息一下?\"
陈七的血液瞬间变冷。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他后退着向门口移动,\"改天再继续...\"
警官没有阻拦,只是用那双突然变得异常漆黑的眼睛目送他离开。当陈七关上询问室的门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声音的轻笑——一个是警官的,另一个则沙哑得不像人类。
走出警局,陈七站在阳光下,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他摸了摸自己的锁骨下方,那里不知何时开始隐隐作痛。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七下,陈七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