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整,周忠明把出租车停在老城区一条昏暗的小巷口。雨丝斜斜地飘着,在车灯照射下像无数银针坠落。他摇下车窗,点燃今晚第七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暂时压下了胃里翻腾的焦虑。
\"再还不上钱,老刘那帮人真会打断我的腿。\"周忠明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憔悴的脸——四十出头却已两鬓斑白,眼袋浮肿,嘴角因为长期焦虑而下垂。三天前,高利贷债主老刘给了他最后通牒:一周内连本带利还清十五万,否则就卸他一条胳膊。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忠明吓得一哆嗦,烟灰掉在裤子上。是个陌生号码。
\"喂?\"他声音沙哑。
\"周哥,听说你最近手头紧?\"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声,带着诡异的轻快,\"我这儿有个发财的路子,要不要试试?\"
周忠明皱起眉头:\"你是谁?\"
\"李小光,朋友都叫我小光。\"对方轻笑,\"我在'鸿运茶楼'等你,记住,午夜过后才开门。\"
电话突然挂断。周忠明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鸿运茶楼\"?他跑出租车十年,从没听过这个地方。但眼下他走投无路,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
雨越下越大。周忠明把车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向老板打听\"鸿运茶楼\"。
老板正在整理货架,闻言手一抖,几包方便面掉在地上。\"你打听那地方干什么?\"老板眼神闪烁。
\"朋友约我去喝茶。\"周忠明撒了个谎。
老板弯腰捡起方便面,声音压得极低:\"那地方二十年前就烧没了,死了十几个人...现在偶尔半夜会出现,但去的都不是活人。\"说完就转身进了里屋,任凭周忠明怎么叫也不肯再出来。
周忠明站在雨中,浑身发冷。但债务的压力很快战胜了恐惧。\"装神弄鬼。\"他嘟囔着,决定去碰碰运气。
按照手机地图指引,他来到老城区最破败的一条街。整条街只有一盏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周忠明数着门牌号,在街尾看到一栋三层小楼,朱红色大门上方挂着\"鸿运茶楼\"的匾额,漆面剥落,却诡异地透着新鲜的光泽。
\"有人吗?\"周忠明抬手敲门,门却自己开了条缝。一股混合着线香、霉味和某种甜腻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周哥,进来吧。\"门后站着个穿红色唐装的年轻人,二十多岁模样,脸色苍白得不正常,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周忠明注意到他的眼白泛着不自然的黄,像是得了肝病。
\"你就是李小光?\"周忠明迟疑地问。
\"是我。\"李小光侧身让路,\"快进来,赌局要开始了。\"
周忠明这才注意到,门厅深处传来骰子滚动和纸牌摩擦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压抑的欢呼和叹息。他跟着李小光穿过昏暗的走廊,墙壁上挂着些老照片,在微弱灯光下看不真切。
走廊尽头是一扇雕花木门,李小光推开门,喧嚣声骤然放大。周忠明瞪大眼睛——这是个近百平米的大厅,摆着十几张赌桌,每张桌子都围满了人。装修风格像是上世纪初的赌场,水晶吊灯、红木家具、绣着金线的地毯,但都蒙着一层诡异的陈旧感,仿佛被时间遗忘了几十年。
\"这里...真的是茶楼?\"周忠明声音发干。
李小光咧嘴一笑,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白天是茶楼,午夜后是赌坊。周哥,我知道你欠了债,今晚帮你翻本。\"
周忠明咽了口唾沫。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但赌徒的本能已经蠢蠢欲动。他摸向口袋,里面只有最后五百块钱。
\"不用现金。\"李小光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从柜台取来一叠筹码,\"第一次来,送你五千筹码试试手气。\"
筹码入手冰凉,周忠明低头一看,发现是某种骨质材料做的,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不像他见过的任何赌场筹码。
\"这是什么材质?\"他皱眉问。
\"象牙,老物件了。\"李小光推着他走向一张玩骰子的桌子,\"去吧,今晚你运气会很好。\"
接下来的三小时,周忠明经历了赌博生涯中最不可思议的连胜。无论押大押小,买庄买闲,他的选择总是对的。五千筹码很快变成五万,然后是十万、二十万。周围的赌客渐渐注意到他,开始跟着他下注。
但有些细节让周忠明越来越不安——赌客们赢钱时从不欢呼,只是机械地收着筹码;荷官们动作精准得不像人类;整个赌场没有一扇窗户,空气却诡异地流通着;最奇怪的是,他注意到所有赌具上都刻着和筹码相同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凌晨三点,周忠明已经赢了三十多万。他决定收手,起身时却撞到一个佝偻老人。老人穿着破旧的中山装,浑身散发着腐臭味。
\"年轻人,快走...\"老人抓住周忠明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这里的人...都不是活的!\"
周忠明猛地抽回手,发现老人手腕上有道狰狞的伤疤,像是被什么动物撕咬过。
\"老疯子又来了!\"李小光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朝两个穿黑衣的保安使了个眼色,\"把他带出去。\"
老人被拖走时还在嘶喊:\"赢的钱会要你的命!他们用阳寿做赌注!\"
周忠明心跳如鼓,但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筹码,恐惧很快被贪婪取代。\"我要兑换现金。\"他对李小光说。
\"当然。\"李小光微笑,\"不过...不想再玩几把吗?运气这么好。\"
周忠明摇头:\"改天再来。\"
李小光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鸿运赌坊每晚午夜开门,只接待有缘人。周哥既然来了第一次,就是有缘人。\"
兑换处是个小窗口,里面坐着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太太,皮肤皱得像干尸。她数筹码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长指甲刮过骨质筹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三十一万五千。\"老太太用沙哑的声音说,从窗口推出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
周忠明打开一看,里面是崭新的百元大钞。他抽出几张验了验,是真钞。
\"明天还来吗?\"李小光送他到门口,月光下他的脸更显苍白。
\"来!当然来!\"周忠明紧紧抱着钱袋,债务的压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赌徒亢奋。
走出大门,周忠明回头看了一眼。\"鸿运茶楼\"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血红色的光。他打了个寒战,快步走向自己的出租车。
接下来的三天,周忠明白天还债、睡觉,午夜准时出现在\"鸿运赌坊\"。他的运气好得不可思议,每晚都能赢几十万。第四天凌晨,当他再次准备离开时,李小光拦住了他。
\"周哥,今晚有场特殊赌局,赌注很大,但回报更高。\"李小光的声音带着诱惑,\"来试试吗?\"
周忠明已经赢了近百万,按理说该收手了。但赌徒的心理就是这样——永远觉得还能赢更多。\"什么赌局?\"他问。
李小光领着他来到赌场最里面的一扇黑色小门前。\"里面是VIp室,玩的都是大人物。\"他压低声音,\"今晚庄家手气不好,正是赢钱的好时机。\"
门后是个狭小的房间,只有一张铺着绿绒布的赌桌。桌边坐着三个人:一个穿西装的中年胖子,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老者,还有个穿旗袍的艳丽女人。他们共同的特点是脸色都异常苍白,眼神空洞。
\"玩什么?\"周忠明坐下后问。
\"简单点,押单双。\"李小光拿出一个古旧的青铜骰盅,\"猜中点数翻倍,猜错输押注。\"
周忠明点头,押了五万在\"单\"上。骰盅揭开,三点,他赢了。接下来几局,他连赢七把,面前的筹码堆成了小山。
第八局,周忠明押了二十万在\"双\"上。骰盅揭开时,他倒吸一口冷气——骰子是七点,单数。
\"看来好运到头了。\"李小光笑着说,收走了他的筹码。
周忠明不服气,又押了三十万,再输。不到半小时,他不仅输光了今晚赢的,还倒欠五十万筹码。
\"没关系,可以赊账。\"李小光不知从哪拿出本泛黄的账本,\"签个字就行。\"
周忠明额头冒汗,签下了名字。接下来的赌局像噩梦一般,他越输越多,欠债很快达到两百万。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停止,就像被某种力量控制着必须继续赌下去。
凌晨四点,周忠明已经欠下五百万。他浑身被冷汗浸透,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我不玩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周忠明惊恐地发现,其他三个赌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的影子...没有头。
\"周哥,赌坊的规矩,不还清赌债不能走。\"李小光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他慢慢解开唐装领口,露出脖子上一圈紫黑色的勒痕,\"就像二十年前的我一样。\"
周忠明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你...你到底是谁?\"
李小光咧嘴一笑,这次周忠明清楚地看到,他的牙齿变得尖利如兽:\"我是上一个输光灵魂的赌徒。现在,轮到你了。\"
房间的墙壁开始渗出血水,赌桌绿绒布上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周忠明想逃,却发现那扇黑色小门已经消失不见。
\"最后一把。\"李小光拿出一个刻满符咒的骰子,\"你赢了,债务一笔勾销;输了...就永远留在这里,替我引新的赌徒进来。\"
周忠明颤抖着问:\"赌什么?\"
\"赌你的灵魂。\"李小光的声音回荡在血红色的房间里,\"猜猜看,我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