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飞搬进新公寓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那个声音。
那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半，他刚把最后一个纸箱堆在客厅角落，正坐在新买的沙发上喘气。搬家公司的工人下午才走，他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基本家具摆放整齐。空调还没调试好，八月的闷热让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准备起身去冲个澡时，头顶突然传来\"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像是几颗玻璃弹珠从高处落下，在地板上弹跳几下后滚远。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徐文飞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这栋公寓楼隔音确实一般，他白天就听到过邻居家的电视声。不过这么晚了还有孩子在玩弹珠？他看了眼手机，决定明天去物业反映一下。
第二天一早，徐文飞在电梯里遇到了楼上的住户。那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提着公文包，看起来像是公司中层管理人员。
\"您好，我是刚搬来602的徐文飞。\"徐文飞主动打招呼，\"昨晚听到您家好像有弹珠的声音，能不能请您家孩子晚上早点休息？\"
西装男人转过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家没有孩子啊，就我和我妻子两个人住。\"
徐文飞一愣：\"那昨晚十一点多......\"
\"你肯定听错了，\"男人摇头，\"我们昨晚九点半就睡了，而且602正上方是我家的书房，里面就一张书桌和书架，连椅子都是带滑轮的，不可能有弹珠声。\"
电梯到了一楼，男人匆匆走出，留下徐文飞站在原地，满腹疑惑。
接下来的三天，弹珠声每晚准时出现。时间不固定，有时是十一点，有时接近凌晨一点，但每次都是同样的\"哒哒\"声，持续约十秒后消失。徐文飞尝试录音，但手机捕捉到的只有微弱的杂音，远不如他亲耳听到的清晰。
第四天，徐文飞决定亲自上楼查看。703的住户——那位姓林的西装男人——对他的再次造访显得有些不耐烦。
\"徐先生，我已经说过我家没有孩子，也没有弹珠。\"林先生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我和妻子都是早睡早起的人，不可能半夜制造噪音。\"
\"但声音确实来自正上方，\"徐文飞坚持道，\"能不能让我看看您家书房？也许是什么设备发出的声音。\"
林先生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门。书房整洁得近乎刻板，确实如他所说，只有书桌、书架和一张办公椅。地板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即使真有弹珠落下也不会发出清脆声响。
\"看吧，我说了不可能是我家。\"林先生摊手，\"也许是别的楼层传来的？声音在管道里有时会误导人。\"
徐文飞道谢离开，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当晚，弹珠声再次响起时，他站在椅子上，将耳朵紧贴天花板。声音毫无疑问来自正上方——703的书房位置。
第二天，徐文飞去了物业办公室。值班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王，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703？\"王师傅推了推眼镜，\"那户是林先生家，住了有五年了吧，从没投诉过噪音问题啊。\"
\"但我确实每晚都听到弹珠声，\"徐文飞说，\"声音就来自他家书房的正下方。\"
王师傅放下报纸，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确定是弹珠声？哒哒的那种？\"
\"对，就像几颗玻璃弹珠掉在地上弹跳的声音。\"徐文飞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王师傅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向文件柜：\"703之前......出过点事。大概十年前吧，那时候的住户不是现在的林先生。\"
他翻出一本泛黄的登记簿，指着其中一行：\"看，十年前703住的是一对母子，姓张。后来......\"他压低声音，\"后来他们突然失踪了。\"
\"失踪？\"徐文飞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嗯，没人知道去了哪。\"王师傅合上登记簿，\"当时警察来调查过，但没找到任何线索。门窗都锁着，他们的东西都在，就是人不见了。三个月后房子被亲属转卖，现在的林先生是第三任业主了。\"
徐文飞喉咙发紧：\"那个孩子......多大年纪？\"
\"七八岁吧，上小学的年纪。\"王师傅回忆道，\"我记得那孩子挺安静的，经常一个人在楼下玩。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他好像确实喜欢玩弹珠，我见过几次他在大堂地上弹着玩。\"
离开物业办公室，徐文飞站在电梯里，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心跳加速。七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空无一人。他不由自主地看向703的门，深棕色的门板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厚重。
当晚，徐文飞早早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远处有救护车的警笛声，但公寓内一片寂静。十一点四十七分，熟悉的\"哒哒\"声准时响起。
这次，徐文飞没有烦躁，而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声音确实来自正上方的703书房——那个十年前一个喜欢玩弹珠的小男孩失踪的地方。
第二天是周六，徐文飞去了市图书馆。在微缩胶片室里，他找到了十年前的本地报纸。翻找了近两小时，终于在一份都市报的中缝发现了短短几行字：
\"7月15日讯，本市某公寓楼发生一起离奇失踪案。张某（女，35岁）与其子小杰（7岁）于住所内失踪，警方初步排除他杀可能，案件仍在调查中。\"
报道没有提及具体地址，但时间与王师傅说的吻合。徐文飞继续翻找，却没有找到任何后续报道，仿佛这起案件从未发生过一样。
回家路上，徐文飞绕道去了附近的一家玩具店。货架上摆着各种玻璃弹珠，有纯色的，有带花纹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买了一小袋，鬼使神差地放进了口袋。
晚上十点，徐文飞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摊着那袋弹珠。他倒出几颗在桌面上，看着它们滚动碰撞，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与楼上每晚传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十一点二十分，徐文飞突然做了个决定。他抓起几颗弹珠，乘电梯上了七楼。703的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将一颗弹珠从门缝下滚了进去。
弹珠无声地滑入黑暗。徐文飞屏住呼吸等待，但什么也没发生。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像是那颗弹珠被什么人捡起，然后又轻轻放回了地面。
\"哒。\"
徐文飞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后退几步，盯着那扇门，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那个声音。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在他身后响起，吓得他几乎跳起来。
林先生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站在自家门前的徐文飞，眉头紧锁：\"徐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徐文飞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解释，\"我只是......\"
林先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掏出钥匙开门。门开的瞬间，徐文飞不由自主地探头望去——玄关处空无一物，没有弹珠，也没有任何人。
\"徐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再这样了。\"林先生语气严厉，\"如果再有无故骚扰，我会向物业投诉。\"
\"对不起，\"徐文飞匆忙道歉，\"我只是......听到了一些声音。\"
林先生摇摇头，关上了门。徐文飞站在走廊上，感到既困惑又恐惧。他确信自己听到了弹珠被拨动的声音，但门开后却什么也没有。
回到家中，徐文飞辗转难眠。凌晨一点左右，弹珠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响亮，仿佛就在他耳边。更可怕的是，声音结束后，他分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一个孩子的叹息。
第二天，徐文飞顶着黑眼圈去了物业办公室，但王师傅不在。另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告诉他，703在十年前确实发生过一起失踪案，但细节不清楚。
\"那房子后来重新装修过吗？\"徐文飞问。
\"肯定装修过啊，\"年轻人回答，\"都换过两任业主了，谁住进去不重新装修？\"
徐文飞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书房的位置，以前是什么房间？\"
\"这我哪知道，得查老图纸。\"年轻人嘟囔着，但还是去档案室找出了当年的户型图。对比后发现，现在的书房位置，十年前是儿童卧室。
徐文飞感到一阵眩晕。每晚的弹珠声，正是来自十年前那个失踪男孩的卧室位置。
接下来的几天，弹珠声越来越频繁，有时一晚会出现两三次。徐文飞的精神状态急剧下滑，他开始做噩梦，梦见一个模糊的小男孩站在他床边，手里握着几颗发光的弹珠。
第七天晚上，徐文飞决定不再逃避。当弹珠声再次响起时，他对着天花板轻声说：\"小杰，是你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一颗玻璃弹珠从天花板的通风口掉了下来，落在徐文飞脚边，轻轻滚动了几下，停在他拖鞋前。
徐文飞弯腰捡起那颗弹珠。它冰凉得不正常，即使在闷热的夏夜也散发着寒意。弹珠是透明的，内部有一道红色的纹路，像是一滴血被封印在了玻璃中。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拿起手机搜索十年前那起失踪案的更多信息。经过几小时的努力，在一个冷门论坛上，他找到了一条匿名留言：
\"那对母子根本没失踪。女人杀了自己的孩子后疯了，把尸体藏在了墙里，然后逃到几千里外的城市自杀了。开发商为了不影响房价，和警方一起掩盖了真相，秘密处理了小孩尸体，消息被压下来了。\"
徐文飞盯着那颗弹珠，感到一阵恶寒。他想起王师傅说过，现在的林先生是第三任业主——前两任都住不久就搬走了，原因不明。
天亮后，徐文飞带着那颗弹珠去了附近的寺庙。一位老和尚告诉他，如果真有灵魂被困，最好的方式是帮助它完成未了的心愿，而不是逃避或镇压。
\"孩子的心愿通常很简单，\"老和尚说，\"也许只是想要人记住他，或者完成一个未完成的游戏。\"
当晚，徐文飞在客厅地板上摆了几颗自己买的弹珠，然后对着空气说：\"小杰，要一起玩吗？\"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徐文飞耐心等待，轻轻弹动一颗弹珠。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冷风拂过后颈，紧接着，一颗弹珠凭空动了起来，慢慢滚向他的方向。
徐文飞屏住呼吸，继续这个诡异的游戏。几颗弹珠在地板上缓慢移动，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孩子正在和他一起玩。游戏持续了约十分钟，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第二天晚上，弹珠声没有出现。第三天、第四天也同样安静。徐文飞不知道那个被困的灵魂是否得到了安息，但他每晚还是会在地板上放几颗弹珠，以防小杰还想继续他们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