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的炒饭摊在城中村摆了二十年。
每天下午四点出摊,凌晨两点收工,二十年如一日。他的摊位就在巷口第三根电线杆下,一张折叠桌,两把塑料凳,一个煤气灶,一口铁锅,便是全部家当。巷子里的人都认识他,亲切地叫他\"老李头\"。
\"老李头,今天多放点豆芽!\"下班的小张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掏出十块钱。
\"好嘞!\"李大爷麻利地打火,倒油,翻炒。铁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格外清脆。
城中村的巷子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李大爷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哪家孩子考上大学了,哪户夫妻吵架了,谁家老人去世了,他都一清二楚。这片区域虽然破旧,但人情味浓,李大爷很满足。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巷子里的人渐渐少了。李大爷正收拾着准备收摊,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老板,还营业吗?\"
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李大爷抬头,看见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路灯下。灯光从她头顶照下来,在地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营业,营业。\"李大爷重新打开煤气灶,\"吃什么?\"
\"一份炒饭,不加葱。\"女人说。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特别白,不是健康的白,而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李大爷注意到她的裙子款式很旧。裙摆有些褪色,领口处还别着一枚小小的蝴蝶胸针。
\"住这附近?\"李大爷一边炒饭一边搭话。他对每个陌生顾客都这样问,算是拉近关系的小技巧。
\"嗯。\"女人点点头,\"就住巷子里。\"
\"几号楼啊?我在这摆了二十年摊,巷子里的人都认识。\"
女人突然沉默了。李大爷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记不清了。\"女人说,\"刚搬来不久。\"
炒饭很快做好了。李大爷把饭装进一次性饭盒,递给女人。她接过饭盒,手指冰凉,李大爷差点缩回手。
女人就站在路灯下吃了起来。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李大爷注意到她的指甲很长,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有些已经剥落了。
\"好吃吗?\"李大爷问。
女人点点头,但没有说话。一阵风吹过,她脖子上的红丝巾飘了起来,又轻轻落下。
吃完后,女人摸了摸口袋,脸色突然变了。
\"我...忘记带钱了。\"她说,\"我家就在前面,我回去拿。\"
李大爷摆摆手:\"没事,明天给也行。\"
\"不,我现在就去拿。\"女人很坚持,\"你等我一下,很快。\"
李大爷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半了。他本想拒绝,但看女人着急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快点啊,我马上要收摊了。\"
女人转身走进巷子。李大爷看着她红色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尽头是一堵墙,根本没有住户。
\"喂!那边没——\"李大爷喊了一半,女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李大爷等了二十分钟,女人还没回来。他收拾好东西,推着三轮车往家走。路过那条死胡同时,他特意放慢脚步往里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落叶被风吹得打转。
\"奇怪...\"李大爷嘟囔着,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李大爷简单洗漱后就躺下了。他住在城中村最便宜的单间里,房间只有十平米,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他和老伴的合影,老伴五年前去世后,他就一个人生活。
刚闭上眼睛,李大爷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巷口,那个女人站在路灯下,背对着他。李大爷想走过去问她为什么没回来付钱,但怎么也迈不开腿。突然,女人转过头来——她的脖子上空空如也,没有头。
李大爷猛地惊醒,发现天还没亮。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次他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巷子里。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有一点微弱的红光。他朝那光走去,发现是那条红丝巾,挂在巷子尽头的墙上。当他伸手去拿时,丝巾突然变成了一滩血,顺着墙流下来...
\"啊!\"李大爷再次惊醒,这次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决定不再睡了,起床准备今天的食材。
上午十点,李大爷正在洗米,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他打开门,看见几个邻居匆匆往巷子方向跑。
\"怎么了?\"他拉住经常来买炒饭的王大妈。
\"死人了!\"王大妈脸色煞白,\"巷子里发现一具尸体!\"
李大爷心里\"咯噔\"一下,跟着人群往巷子跑去。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警察在维持秩序。李大爷挤到前面,看见法医正在检查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一阵风吹来,白布被掀起一角。李大爷看到了红色的裙摆和剥落的指甲油。
\"死者女性,年龄约30岁,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前天晚上...\"法医的声音传来。
前天晚上?李大爷脑子\"嗡\"的一声。那他昨晚见到的是...
\"最奇怪的是,\"法医继续说,\"死者的头被砍下来了,现在还没找到。\"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李大爷双腿发软,扶住墙壁才没摔倒。他昨晚确实见到了那个女人,她还吃了他的炒饭,说要回家拿钱...
一个警察走过来询问是否有人认识死者。李大爷鼓起勇气走上前。
\"警、警官,我昨晚见过她...\"
警察立刻把他带到一旁做笔录。李大爷详细描述了昨晚的情形,包括女人穿的衣服、点的炒饭、说要去拿钱。警察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老先生,您确定是昨晚见到她的?\"
\"千真万确!她还吃了我做的炒饭!\"
法医走过来,低声对警察说了几句。警察转向李大爷:\"根据初步检查,死者死亡时间至少在48小时前。也就是说,您在见到她时,她已经死了至少一天。\"
李大爷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起女人冰凉的手指,苍白的脸色,还有那条消失在死胡同里的红丝巾...
\"不可能...我明明...\"李大爷的声音颤抖着。
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先生,您可能是太累了。回去休息吧,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您。\"
李大爷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一整天都没出摊。晚上,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忽然,他注意到衣柜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似乎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他颤抖着走过去,拉开柜门。那条红丝巾静静地挂在他的衣服上,但瞬间又消失。
李大爷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在附近的宾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他听说警方在另一个城中村抓到了凶手。那是个流浪汉,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头不见了她在找我\"之类的话。据他供述,三天前的晚上,他在巷子里袭击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抢走了她的包,还砍下了她的头。但他说不清把头颅藏在哪里了,只是不停地重复:\"她回来要了...她回来要了...\"
李大爷听完这些,决定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城中村。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把炒饭摊的用具都卖掉了。临走前,他去了趟派出所,想再看看那个女人的照片。
\"她叫什么名字?\"李大爷问值班警察。
\"还没确认身份。\"警察翻着档案,\"不过我们在她衣服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枚小小的蝴蝶胸针。
李大爷搬到了另一个城市的城中村,还是摆炒饭摊。但他再也不敢营业到深夜,每天天黑前就收摊。有时候,他会梦见一条红丝巾在风中飘舞,醒来后总是满头大汗。
新地方的邻居问他为什么离开原来的城市,李大爷从不回答。只有他知道,有些事情,说出来了也没人信。
就像那个没有头的女人,是如何吃下他做的最后一碗炒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