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把最后一包行李扔进后备箱时,天上开始飘起细雨。他抬头看了眼面前这栋六层老楼,灰白的外墙皮剥落得像是得了皮肤病,黑洞洞的窗户像缺失的牙齿。150块钱一个月的租金,在城里连个厕所都租不到,但在这里能租到两室一厅。
\"小伙子,这是钥匙。\"房东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递过来的钥匙串上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下个月这片就要拆了,你最多住到月底。\"
石涛点点头,接过钥匙。他不在乎能住多久,网约车司机的工作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度过,这里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老头走的时候脚步很快,像是急着逃离什么。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石涛用手机照明爬上五楼。502室的门漆已经斑驳,锁孔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喷嚏。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前任租客留下了一张木床和掉漆的衣柜。客厅里摆着破旧的布沙发,对面墙上挂着面布满裂纹的镜子。最让石涛满意的是卫生间居然有热水器,虽然看起来像是上世纪的产品。
他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把换洗衣物塞进衣柜时,发现最下层抽屉卡死了打不开。石涛用力拽了几下,抽屉纹丝不动,他也就放弃了。窗外雨势渐大,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
第一晚就出了问题。
凌晨三点,石涛被一阵\"哒、哒、哒\"的声音惊醒。像是楼上有小孩在玩弹珠,珠子落在地板上又弹起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心想这破楼隔音真差。正要翻身继续睡,突然意识到——这是顶楼,他楼上不可能有人。
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哼唱声,若有若无的旋律从天花板渗透下来。石涛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调子古怪得很,既不是流行歌也不是戏曲,倒像是某种古老的民谣。
\"谁在那儿?\"他对着天花板喊了一声。
哼唱声戛然而止。石涛松了口气,正要躺下,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板上。紧接着是一连串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声音,从天花板一路划到墙壁,最后停在了他床头的位置。
石涛猛地坐起来打开灯,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刮擦声消失了,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声。后半夜他开着灯睡的,再没听到任何动静。
第二天中午,石涛去物业办公室询问楼上是否有人居住。
\"六楼?\"物业管理员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整栋楼就剩三户没搬,五楼你,四楼马老头,二楼空着。六楼三年前就清空了。\"
\"可我昨晚明明听见——\"
\"水管老化。\"管理员不耐烦地打断他,\"这破楼四十多年了,晚上什么怪声都有。\"他抬头看了眼石涛,\"嫌吵可以搬走,反正月底就拆了。\"
石涛没再说什么。当晚出车前,他特意买了耳塞。
凌晨一点半,石涛接到一单去西郊的预约。乘客定位在城郊结合部的一个公交站,那里路灯稀疏,周围都是待拆的平房。
他到达时,站牌下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车灯照过去时,石涛心里\"咯噔\"一下——那身衣服不像是现代装束,倒像是古装剧里的嫁衣。女人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一动不动地站在站牌阴影里。
石涛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车窗:\"尾号3388的乘客?\"
女人缓缓抬头,脸色在路灯下白得吓人。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拉开后门上了车。石涛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女人始终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涂着暗红色的蔻丹。
\"请问去哪里?\"石涛问道。
\"青山路147号。\"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导航显示那是个废弃的火葬场。石涛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确定是这里?那边好像已经...\"
\"就是那里。\"女人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车开上环城公路后,雨又下了起来。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石涛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乘客。女人全程没动过,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更奇怪的是,她身上的红嫁衣一点没湿,而石涛明明看到她上车时没打伞。
四十分钟后,他们到达目的地。火葬场的铁门锈迹斑斑,门口杂草丛生。石涛把车停在路边,计价器显示46.5元。
\"到了。\"他转头说道,然后僵住了——后座空空如也。
石涛下车查看,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打开后门,座位上只有一小滩水渍,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像是河底淤泥的味道。座位角落躺着一根银簪子,样式古老,尖端沾着暗红色污渍。
他捡起簪子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远处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石涛手一抖,簪子掉进了排水沟。他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猛踩油门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回到出租屋已是凌晨三点。石涛浑身湿透,嘴唇发紫。他冲了个热水澡,却在擦头发时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卫生间的镜子里,他身后站着一个人影。
石涛猛地转身,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再看向镜子,那个人影还在,模糊地站在他身后,似乎穿着红色衣服。他颤抖着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异常的冰冷触感。镜中的\"他\"突然笑了,而现实中的他分明绷着脸。
\"操!\"石涛一拳打在镜子上,裂纹像蜘蛛网般蔓延开来。等他再抬头时,镜中只剩下他自己惊恐的脸。
第二天,石涛决定去拜访一下四楼的马老头,整栋楼唯一的邻居。敲门后等了很久,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开了条门缝。
\"什么事?\"老人警惕地问,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是楼上新搬来的,想问问这栋楼...\"石涛斟酌着用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马老头的表情变了:\"你看到什么了?\"
石涛把昨晚的经历简单说了,省略了镜子的部分。老人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三年前,六楼有个姑娘,结婚当天被新郎放了鸽子。穿着嫁衣从楼顶跳了下来。\"他指了指单元门前的空地,\"就摔在那儿,血溅得到处都是。\"
石涛感到一阵恶寒:\"那...她的房间是?\"
\"601,正好在你楼上。\"马老头压低声音,\"这楼要拆了,她的魂儿不安生啊。小伙子,听我一句劝,晚上有人敲门别开,尤其是...\"他看了眼石涛身后,\"穿红衣服的。\"
回到502,石涛立刻上网搜索三年前的本地新闻。果然找到一条简讯:《新婚女子跳楼自杀,疑因感情纠纷》,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事故现场,但背景清晰可见是这栋老楼。报道称女子名叫林小荷,23岁,自杀时身着红色嫁衣。
石涛决定当晚去朋友家借宿。但傍晚时分,他接到一个长途订单,送客去邻市机场。等返回时已是凌晨两点,疲惫不堪的他还是把车开回了出租屋。
睡到半夜,石涛又被声音惊醒。这次不是弹珠声,而是清晰的敲门声——\"咚、咚、咚\",三下一组,节奏均匀。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3:33。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急促了些。石涛想起马老头的警告,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我知道你在家。\"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轻柔却冰冷,\"开门啊。\"
石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声音和昨晚打车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他蹑手蹑脚地下床,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走廊的应急灯闪着惨白的光,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背对着门站在走廊上。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嫁衣下摆滴着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突然,女人开始缓缓转身。石涛猛地后退,撞翻了床头柜。巨响之后,敲门声停了。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然后他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我有钥匙。\"门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我回来了。\"
锁舌弹开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石涛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冲向窗户。就在他拉开窗帘的瞬间,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石涛惊恐地发现床上坐着一个人——红衣女人背对着他,湿漉漉的长发垂到腰际。她慢慢转过头,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石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拉开窗户就跳了出去。幸好二楼有个雨棚缓冲,他摔在草地上,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就往停车的地方狂奔。
后视镜里,502的窗口站着一个红色身影,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天亮后,石涛直接开车回了老家。他退了租,注销了网约车账号,再也没回过那座城市。后来听说那栋楼在拆迁时发生了事故,一面承重墙突然倒塌,压死了两个工人。工人们说,拆墙时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声。
至于那根银簪子,石涛后来在老家整理行李时,发现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外套口袋里。他把它扔进了村口的河里,看着它沉入浑浊的水底。那天晚上,他梦见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站在河边,对他鞠了一躬,然后化作一缕红烟消散在月光里。
从此,石涛再也没遇到过怪事。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还会想起那个没有五官的脸,和那身滴着水的红嫁衣。而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始终想不通——那晚他明明反锁了门,那个女人是怎么用钥匙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