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九这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斗地主。
退休前在工厂当了一辈子钳工，退休后终于有了大把时间，他便整日泡在小区门口的棋牌室里。从早晨开门到深夜打烊，只要有人陪他玩，他能坐在那张褪了色的绿绒布桌子前一动不动。
\"老张头，该回家了！\"棋牌室老板老王常常在深夜催促他。
\"再来一把，就一把！\"张老九总是这样回答，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手中的牌，仿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
2023年的一个雨夜，张老九照例在棋牌室待到很晚。窗外雨声淅沥，室内只剩下他和两个陌生的牌友。老王已经催了几次，见张老九执意不走，只好摇摇头，把钥匙丢给他：\"走的时候记得锁门，我老婆催我回家了。\"
\"放心吧王哥！\"张老九头也不抬地应着，心思全在手中的牌上。
老王走后，棋牌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张老九这才注意到，今晚的两个牌友有些奇怪。一个穿着老式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另一个则穿着灰色工装，像是刚从工地上下来的。两人都面色苍白，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几乎泛着青色。
\"继续？\"中山装男人问道，声音低沉沙哑。
\"当然！\"张老九搓了搓手，\"今晚手气不错，再玩几把。\"
牌局重新开始。张老九发现今晚的牌出奇地顺，连续几把他都当地主，赢得盆满钵满。面前的一堆零钱渐渐变成了一小沓红票子。他兴奋得手指发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哥几个，今晚运气不错啊！\"张老九咧嘴笑着，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两个牌友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洗牌、发牌。他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像是被同一个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张老九沉浸在赢钱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然而，好运气似乎突然用尽了。从第四局开始，张老九开始连连输牌。他抓到的牌越来越差，而两个对手却如有神助，总能在他即将胜利时打出绝杀。
\"这不可能！\"张老九盯着手中三个2带一对的牌，难以置信地摇头。这手牌在平时足以让他稳操胜券，可今晚，对面的中山装男人竟然打出了四个A。
钱像流水一样从张老九面前流走。先是赢来的钱，然后是他兜里的积蓄，最后连手机都押上了。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再来一把！\"张老九红着眼睛说，声音嘶哑，\"这把一定能翻本！\"
中山装男人缓缓抬头，第一次直视张老九的眼睛。那双眼睛黑得吓人，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已经没有可以押的东西了。\"他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我还有...\"张老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还有退休金，下个月就发了！\"
工装男人突然笑了，那笑声让张老九后背发凉。\"我们不收那个。\"他说，\"不过，你可以押点别的。\"
\"押什么？\"张老九急切地问。
\"寿命。\"中山装男人平静地说，\"一年寿命抵一千块。\"
张老九愣住了。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敲打着玻璃窗，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棋牌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张老九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
\"开什么玩笑...\"他干笑两声，却发现两个牌友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不敢就算了。\"工装男人开始收拾牌，\"今晚就到这里吧。\"
\"等等！\"张老九喊道，赌博的欲望压过了理智，\"我押！十年！押一万块！\"
两个牌友对视一眼，中山装男人点点头：\"发牌。\"
这一局，张老九输得彻底。当他打出最后一张牌时，中山装男人平静地说：\"你输了十年。\"
话音刚落，张老九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出现了一道皱纹，原本花白的头发似乎更白了几分。
\"这...这是...\"他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明天晚上，同样的时间。\"工装男人站起身，他的影子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高大，\"如果你想赢回来。\"
两人无声地走向门口，中山装男人在离开前回头看了张老九一眼：\"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今晚的事。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张老九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门无声地关上，棋牌室里只剩下张老九一人，和桌上散落的扑克牌。
张老九踉跄着回到家，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明显衰老的面容时，几乎尖叫出声。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头发几乎全白，连背都佝偻了几分。
\"一定是错觉...\"他喃喃自语，却无法解释为何邻居们都用惊讶的眼神看他，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那天白天，张老九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他，他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心脏功能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
\"这不可能！我上周才体检过！\"张老九争辩道。
医生摇摇头：\"张先生，检查结果不会说谎。我建议您立即住院观察。\"
张老九拒绝了。他满脑子都是昨晚的牌局和那两个神秘的牌友。十年寿命...难道真的被拿走了？不，这太荒谬了。一定是巧合，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夜幕降临，张老九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棋牌室。老王见到他时吓了一跳：\"老张？你...你怎么一夜之间老了这么多？\"
\"少废话！\"张老九粗暴地推开他，\"给我开个包间，我约了人。\"
老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了他钥匙。张老九坐在昨晚的位置上，心脏狂跳。时钟指向十一点时，门无声地开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想赢回你的十年吗？\"中山装男人问道，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张老九咽了口唾沫：\"这次...这次我押二十年。\"
牌局再次开始。张老九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张牌，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牌运始终站在对手那边。一局又一局，他输得越来越惨。
\"再加十年...\"张老九的声音已经嘶哑，\"一共三十年...\"
工装男人摇摇头：\"你已经没有那么多寿命可以输了。\"
\"那你们想要什么？\"张老九绝望地问。
中山装男人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张老九面前。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三个年轻人站在工厂门口的合影。
\"认得他们吗？\"工装男人问。
张老九眯起眼睛，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中间的年轻人分明是年轻时的自己，而两边的人...就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两个人！
\"这不可能...李国强，王建军...你们...你们三十年前就...\"张老九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死了。\"中山装男人——李国强平静地接话，\"在工厂那次事故中。只有你活了下来。\"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十年前的那场爆炸，两个最好的工友为了救他而丧生。张老九一直不愿回忆那段往事，用酒精和赌博麻痹自己。
\"你们...是鬼？\"张老九的声音细如蚊呐。
\"我们来找你很久了。\"王建军说，\"你欠我们的。\"
张老九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他痛苦地弯下腰，呼吸困难。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听到李国强说：\"这次，我们要带走你了。\"
当老王第二天早晨打开棋牌室大门时，发现张老九趴在牌桌上，已经没有了呼吸。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异常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桌上散落着一副扑克牌，最上面是三张A——在斗地主中，这被称为\"鬼牌\"。
法医鉴定张老九死于心脏病突发。但小区里的老人们都说，那晚他们看到棋牌室的灯一直亮到凌晨，隐约能听到三个人的笑声和洗牌的声音。
张老九下葬那天，有人在他的坟前放了一副扑克牌。当天夜里，守墓人信誓旦旦地说，他看到三个身影坐在墓碑旁打牌，其中一个很像张老九，笑得特别开心。
从此以后，小区棋牌室深夜的斗地主牌局成了禁忌。偶尔有不信邪的年轻人尝试在午夜后玩斗地主，总会遇到两个神秘的牌友，而结局往往不太美好。
至于那副传说中的\"鬼牌\"，有人说它仍然在棋牌室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下一个像张老九这样沉迷牌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