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刘强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出租车停在路边,点燃了今晚的第七支烟。橙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他摇下车窗,让夜风灌进来,驱散车内浑浊的空气。
这是他在出租车公司工作的第三个年头,早已习惯了这种昼夜颠倒的生活。深夜的乘客总是千奇百怪——醉汉、妓女、瘾君子,甚至偶尔会有几个神色慌张、身上带着可疑血迹的年轻人。刘强学会了不多问,只管开车收钱。
但今晚不同。今晚的街道格外安静,连平时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野猫都不见了踪影。刘强吐出一口烟,看着烟雾在惨白的路灯下扭曲变形,莫名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鬼抽烟\"的故事。
\"师傅,走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车窗外传来,刘强手一抖,烟灰掉在了裤子上。他抬头看去,一个全身裹在黑色长风衣里的女人站在车门外,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走,您去哪儿?\"刘强掐灭烟头,职业性地问道。
\"西郊殡仪馆。\"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奇怪的共鸣。
刘强的手指在计价器上停顿了一下。西郊殡仪馆?这个点?他透过后视镜打量这位不寻常的乘客,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坐进了后座,整个人蜷缩在阴影里,仿佛一团凝固的黑暗。
\"这么晚去殡仪馆?\"刘强试探性地问道,同时踩下了油门。
\"朋友在那里工作,临时有事。\"女人的回答简短而生硬,似乎不愿多说。
车子驶入空荡荡的主干道,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从车顶掠过,在车内投下交替的光影。刘强注意到后座的女人始终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开始在车内弥漫,像是放了很久的肉,又像是医院消毒水掩盖下的死亡气息。
\"能开窗吗?有点闷。\"女人突然说。
刘强按下车窗按钮,冷风立刻灌了进来,但那股味道却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烈了。他的后颈汗毛倒竖,一种本能的恐惧开始在胃里翻腾。
\"师傅,你相信人死后还有灵魂吗?\"女人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
刘强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个...我不太清楚。\"
\"我朋友说,殡仪馆里的尸体,有时候会自己动。\"女人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特别是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那是阴阳交替的时刻。\"
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3:29。刘强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发干。
\"你朋友...在殡仪馆做什么工作?\"
\"化妆师。\"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几乎贴在刘强的耳边,\"她负责让死人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刘强猛地回头,却发现女人仍然坐在后座原来的位置,只是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长发缝隙间,一双没有反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前面右转就到了。\"女人说。
刘强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开到了西郊,周围越来越荒凉,路灯间隔也越来越远。拐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后,殡仪馆的铁门出现在车灯照射范围内——门大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就是这里。\"女人说。
刘强把车停在殡仪馆门口的空地上,心跳如鼓。这不对劲,殡仪馆晚上怎么会开着门?而且一个人都没有?
\"车费是四十七块。\"他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女人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刘强接过时碰到了她的手指——冰冷、僵硬,像冰箱里拿出来的生肉。
\"不用找了。\"女人说完,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刘强看着她走向殡仪馆大门,黑色风衣在风中飘动,像一只巨大的蝙蝠翅膀。就在女人即将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时,她突然回头看了刘强一眼。
那一瞬间,路灯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呈现不自然的青紫色,眼睛大得离谱,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她对着刘强笑了笑,然后消失在门内。
刘强呆坐在车里,足足一分钟没敢动弹。直到一阵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他才如梦初醒般倒车离开。开出几百米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殡仪馆门口空无一人,大门依然敞开着,像一张等待吞噬什么的大嘴。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二十。刘强把车停进车库,准备简单清理一下就上楼睡觉。当他打开后座车门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倒退两步。借着车库的灯光,他看到后座上有一滩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旁边还有几缕黑色的长发。
刘强强忍恶心,用湿纸巾擦拭座椅。就在他清理时,一个硬物从座椅缝隙掉了出来——那是一张工作证,上面印着\"西郊殡仪馆\"的字样。他捡起来一看,顿时如坠冰窟。
证件上的照片正是今晚的女乘客,姓名栏写着\"林梅\",职位是\"遗体化妆师\"。而最让刘强毛骨悚然的是,证件的有效期截止日期是2023年10月15日——那是一周前。
刘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翻过工作证,背面用褪色的红笔写着一行小字:\"如果你看到我,我已经死了。\"
那一晚,刘强彻夜未眠。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张青紫色的脸在黑暗中对他微笑。凌晨五点,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却做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梦。
梦中,他躺在殡仪馆的解剖台上,头顶是无影灯刺眼的白光。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眼珠。然后,他看到了林梅——她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正俯身看着他。
\"别怕,\"梦中的林梅轻声说,\"很快就不疼了。我们都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刘强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林梅的手术刀缓缓落下,就在刀尖即将碰到他眼球的那一刻,他惊醒了,全身被冷汗浸透。
窗外,天刚蒙蒙亮。刘强看了看手机,早上六点半。他决定今天不去上班了,他必须弄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午十点,刘强再次来到了西郊殡仪馆。白天的殡仪馆看起来正常多了,门口停着几辆灵车,偶尔有穿着黑衣的家属进进出出。刘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走向接待处。
\"您好,我想打听一个人。\"他对接待处的年轻女孩说,\"林梅,是这里的遗体化妆师。\"
女孩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林梅?她...一周前去世了。\"
刘强感到一阵眩晕:\"怎么死的?\"
\"工作意外。\"女孩压低声音,\"她在值夜班时,一具尸体从冷冻柜里滑出来砸在她身上...等早上被发现时,已经...\"女孩没说完,但刘强明白了。
\"我能看看她吗?我是她...远房表哥。\"刘强编了个谎。
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她现在在3号告别厅,今天下午就要火化了。\"
3号告别厅很小,布置简单。棺材是开着的,刘强慢慢走近,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当他看到棺材里的人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躺在棺材里的确实是林梅,她穿着黑色的寿衣,脸上画着浓重的妆容。但最让刘强恐惧的是,林梅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把出租车钥匙,上面挂着他熟悉的钥匙扣。
刘强转身就跑,冲出殡仪馆大门时差点撞上一个工作人员。他一路狂奔到停车场,上车后立刻锁死了所有车门。当他颤抖着插入钥匙准备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刘强猛地回头——后座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那滩已经干涸的暗红色污渍。但当他转回来时,挡风玻璃上慢慢浮现出一行血字:
\"谢谢你送我回家。\"
当天下午,刘强就把出租车卖了。他辞去了工作,搬到了城市的另一端。但每到凌晨三点,他仍然会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躺在殡仪馆的解剖台上,而林梅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他的车钥匙,对他微笑。
有时候,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刘强会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和一个女人幽幽的询问:
\"师傅,走吗?去西郊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