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福站在殡仪馆人事部门口,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入职通知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七月的阳光本该灼热,但站在这个阴森的建筑前,他只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徐思福?\"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阴影里。老人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刻出来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灰。
\"是、是我。\"徐思福咽了口唾沫。
\"跟我来。\"老人转身就走,没再多说一个字。
徐思福小跑着跟上,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紧闭的门,门上的小窗玻璃模糊不清,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窥视。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哗啦啦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这是你的更衣柜。\"老人打开铁门,里面是一排排灰绿色的铁柜,\"32号。钥匙在里面。\"
徐思福点点头,走向标着32号的柜子。柜门一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挂着一套深蓝色的工作服,看起来像是洗过很多次,颜色已经发白。
\"换好衣服到三号操作间找我。\"老人说完就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徐思福深吸一口气,开始换衣服。工作服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消毒水和某种焦糊味的混合。他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时,注意到柜门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红色墨水写着:\"不要直视火焰中的影子。\"
\"什么鬼...\"他嘟囔着撕下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
三号操作间比徐思福想象中要大得多,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台巨大的火化炉占据中央位置。老人——他现在知道叫张伯——正站在控制台前调试着什么。
\"来了。\"张伯头也不抬,\"今天你先看我操作,明天开始你值夜班。\"
\"夜班?\"徐思福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招聘时没说...\"
\"工资翻倍。\"张伯打断他,\"夜班补贴高。现在看好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徐思福看着张伯操作那台复杂的机器。尸体被推入炉膛,火焰咆哮着吞噬一切,最后只剩下一小堆灰白的骨灰。整个过程机械而冷漠,但徐思福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次炉门关闭前,张伯都会快速地在胸前画一个十字。
\"你不是...信这个的吧?\"徐思福忍不住问。
张伯的手停在半空,慢慢放下。\"习惯而已。\"他顿了顿,\"这地方...有些规矩你得记住。\"
\"什么规矩?\"
\"第一,午夜后不要单独去停尸间。第二,如果听到炉子里有声音,假装没听见。第三,\"张伯突然直视徐思福的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异常锐利,\"绝对不要回应炉子里叫你的名字。\"
徐思福感到一阵恶寒。\"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张伯转身走向门口,\"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晚上十点,准时到岗。\"
那天晚上,徐思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辗转难眠。每次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那台巨大的火化炉,炉门像一张贪婪的大嘴,等待吞噬什么。凌晨三点,他终于迷迷糊糊睡去,却梦见自己站在炉门前,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的名字...
第二天晚上九点四十五,徐思福提前到达了殡仪馆。夜间的建筑比白天更加阴森,外墙上的爬山虎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影子,像是无数伸展的手臂。正门已经锁了,他绕到侧门,发现张伯正在等他。
\"准时,不错。\"张伯递给他一张门禁卡,\"今晚你主要负责三号炉。有遗体送来就按流程处理,没有就守着。监控室在走廊尽头,有问题按红色按钮。\"
\"就我一个人?\"徐思福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在监控室。\"张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本该令人安心,却让徐思福更加不安,\"别担心,第一晚通常很安静。\"
徐思福独自站在三号操作间,控制台的荧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被无限放大,滴答、滴答,像是某种倒计时。他试图专注于手机游戏,但注意力总是被拉回那个巨大的火化炉。
凌晨一点十七分,对讲机突然响起,吓得徐思福差点跳起来。
\"三号间,准备接收。\"是张伯的声音。
几分钟后,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一辆担架车进来,上面盖着白布,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无名氏,凌晨送来的。\"其中一人递给他一份文件,\"直接处理。\"
徐思福签了字,两人迅速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他按照张伯教的操作流程,将担架车推到炉门前。按照程序,他应该先确认遗体状况,但白布下隆起的形状让他手指发颤。
\"只是具尸体而已...\"他自言自语,颤抖着掀开白布一角。
是个年轻女性,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容安详得像是睡着了。她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苍白,嘴唇却异常红润。徐思福注意到她的右手紧握着,指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轻轻掰开那只手——一枚银色的戒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徐思福弯腰捡起,戒指内侧刻着两个字母:L.m.
\"你在干什么?\"
张伯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徐思福吓得差点叫出声,戒指从指间滑落。
\"没、没什么。\"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就是...确认一下遗体状况。\"
张伯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难以捉摸。\"快点处理掉。\"说完就离开了。
徐思福将遗体送入炉膛,按下启动按钮。火焰轰然升起,透过观察窗,他看到那个年轻女性的轮廓在火中扭曲。就在这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具尸体突然坐了起来!
徐思福惊恐地后退,撞倒了身后的工具架。金属器具砸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监控室的张伯,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询问:\"三号间!发生什么事?\"
他颤抖着拿起对讲机:\"炉、炉子里...尸体动了!\"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你看错了。\"张伯的声音异常冷静,\"高温会导致肌肉收缩,有时看起来像在动。继续操作。\"
徐思福再次看向观察窗,尸体确实已经躺平,被火焰吞噬。他长舒一口气,心想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产生了幻觉。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清理地上的工具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炉子里传来:
\"徐...思...福...\"
那声音像是被火焰灼烧过,嘶哑而破碎,却无比清晰地叫着他的名字。徐思福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了。
\"你...听见了吗?\"他对着对讲机低声问。
\"听见什么?\"张伯反问。
\"炉子里...在叫我的名字。\"
对讲机里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张伯说:\"我马上过来。\"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徐思福死死盯着炉门,生怕它会突然打开。观察窗里,火焰仍在肆虐,但他发誓看到有一个人形的黑影站在火焰中央,正对着他...微笑。
张伯终于来了,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和一个古旧的小木盒。
\"把戒指给我。\"他突然说。
徐思福一愣:\"什么戒指?\"
\"别装了,我看到你从死者手里拿了东西。\"张伯的眼神变得锐利,\"那是祸根,必须处理掉。\"
徐思福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色戒指,张伯一把夺过,放进木盒里,然后迅速合上盖子。奇怪的是,就在盒子关闭的瞬间,炉子里的火焰突然减弱了,那个黑影也消失了。
\"这是什么?\"徐思福声音发抖。
张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读过员工手册吗?\"
\"还没来得及...\"
\"这座火葬场建于1953年,\"张伯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建在古坟场上。施工期间,七个工人离奇死亡。开业第一年,三个员工失踪。之后每十年,都会有人...消失。\"
徐思福感到一阵眩晕:\"你是说...闹鬼?\"
\"不全是。\"张伯摇摇头,\"有些东西比鬼更复杂。这地方...是活的。它需要...供养。\"
\"供养?\"
张伯指向火化炉:\"通常它只烧死人。但偶尔...会渴望活物。那些声音,那些影子,都是它在...索求。\"
徐思福突然想起柜门里的纸条:\"'不要直视火焰中的影子'...这是什么意思?\"
张伯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意思是如果你看到火焰中有东西在看你...就离死不远了。\"
就在这时,火化炉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炉门猛地弹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徐思福惊恐地看到,炉膛深处站着一个人形的黑影,正缓缓向他伸出手...
\"跑!\"张伯大喊,同时从木盒中抓出一把灰白色的粉末撒向炉膛。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缩回火焰中。张伯趁机关上炉门,迅速锁死。
\"它...它是什么?\"徐思福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张伯深吸一口气:\"炉中灵。这座火葬场的...守护者。也是诅咒。\"
\"为什么选中我?\"
\"不是你。\"张伯摇头,\"是那枚戒指。它属于上一个...牺牲品。你碰了它,就被标记了。\"
徐思福想起那个年轻女性的面容,突然意识到:\"她...她不是自然死亡,对吗?\"
张伯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上个月失踪的实习生。我们在地下室找到她时...已经太晚了。\"
\"你们?还有谁知道这些?\"
\"所有老员工。\"张伯苦笑,\"但没人谈论。就像没人谈论为什么这里的工资这么高,为什么夜班补贴丰厚...因为需要有人自愿留下来...喂养它。\"
徐思福感到一阵恶心:\"我要辞职。现在就走。\"
\"太晚了。\"张伯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冰冷而陌生,\"你已经看到了它。它会一直跟着你...直到得到你。\"
徐思福这才注意到,张伯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与常人完全不同。更可怕的是,当他看向张伯的脚时——那里根本没有影子。
\"你...你不是张伯。\"徐思福颤抖着后退。
\"张伯三年前就死了。\"那个顶着张伯面容的东西咧嘴一笑,露出不属于人类的尖牙,\"现在,轮到你了。\"
火化炉再次发出巨响,炉门轰然洞开。黑影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包裹了徐思福。他最后的意识是感到自己被拖向那炽热的炉膛,耳边回荡着无数凄厉的惨叫...
第二天清晨,新来的日班员工发现三号操作间空无一人。控制台上放着一枚银色戒指,内侧刻着两个字母:x.S.F.
监控录像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徐思福独自走向火化炉,打开炉门,然后...消失了。录像的最后一帧,火焰中似乎有无数只手在挥舞,像是在欢迎新成员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