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刚站在光明村村口的牌坊下,抬头望着那块斑驳的石匾。阳光透过\"光明村\"三个褪色的大字,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掏出烟盒,弹出一支中华,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张主任,人都到齐了。\"助理小王快步走来,手里拿着拆迁规划图。
张志刚点点头,吐出一口烟圈:\"走,进去看看。\"
光明村位于城市边缘,原本是典型的城乡结合部,随着城市扩张,这里成了最后的\"钉子\"。低矮的砖房挤在一起,狭窄的巷道弯弯曲曲,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头顶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的油腻气息。
\"按照规划,这一片全部推平,建商业综合体。\"张志刚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三个月内必须完成拆迁。\"
身后几个拆迁办的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个月,时间太紧了。
\"张主任,听说这村的村民不太好说话。\"小王小声提醒,\"上次评估组来,被泼了一身粪水。\"
张志刚冷笑一声:\"那是他们没用对方法。\"他掐灭烟头,随手丢在地上,\"走,先去村委会。\"
村委会是一栋两层小楼,外墙贴着早已褪色的瓷砖。村长赵德柱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见到张志刚一行人,脸上堆满笑容,眼神却闪烁不定。
\"张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赵德柱热情地握住张志刚的手,\"村里条件简陋,您多包涵。\"
张志刚敷衍地握了握手,直接切入正题:\"赵村长,市里的拆迁文件你应该收到了。光明村纳入城市规划已经五年了,不能再拖了。\"
赵德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张主任,村民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突然要搬走,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啊...\"
\"感情?\"张志刚嗤笑一声,\"每户补偿款比市场价高出20%,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是钱的问题...\"赵德柱搓着手,\"村里有些老人特别恋旧...\"
张志刚不耐烦地打断:\"三天后开村民大会,你负责通知到位。同意的签字领钱,不同意的...\"他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我们也有办法处理。\"
离开村委会,张志刚带着团队在村里转了一圈。大多数村民见到他们都躲进屋里,有几个年轻人站在远处,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
\"张主任,那边就是村中央的老槐树。\"小王指着前方,\"据说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村民把它当神树供奉。\"
张志刚眯起眼睛望去。一棵巨大的槐树矗立在村中央的小广场上,树干粗得需要三四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冠如伞盖般遮天蔽日。树下摆着香炉和供品,几个老人正跪拜祈祷。
\"规划图上这里是什么?\"张志刚问。
\"商业广场的中心喷泉位置。\"小王回答。
张志刚点点头:\"明天找人来评估一下,这棵树必须砍掉。\"
\"可是...\"小王欲言又止,\"听说这棵树很邪门,动不得...\"
\"邪门?\"张志刚冷笑,\"都什么年代了还迷信?一棵树而已,砍了就砍了。\"
当晚,张志刚住在村委会安排的临时宿舍。那是一间简陋的平房,墙壁发黄,天花板上有几处渗水的痕迹。他洗完澡,坐在床边查看拆迁进度表,突然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他警觉地抬头。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张志刚摇摇头,继续低头工作。就在这时,他清晰地听到一声叹息,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他猛地站起来,拉开窗帘——外面空无一人。
\"见鬼...\"张志刚嘟囔着,重新坐回床上,却发现自己刚才放在桌上的钢笔不见了。他翻遍整个房间也没找到,最后在门后发现那支笔静静地躺在地上,笔尖朝外,像是在指着什么。
第二天清晨,村里的大喇叭响起赵德柱的声音,通知村民下午三点到村委会开会。张志刚带着团队在村里张贴拆迁公告,几个年轻人围上来,脸上写满敌意。
\"凭什么拆我们的房子?\"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质问。
张志刚面不改色:\"城市发展需要,政府有规划。\"
\"放屁!\"黄发青年怒骂,\"你们就是想赚钱!我奶奶在这住了七十年,你们给多少钱都不搬!\"
张志刚冷冷地看着他:\"小伙子,说话注意点。拆迁是政府决定,不是你能反对的。\"他转向小王,\"记下这户,重点跟进。\"
中午吃饭时,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突然出现在张志刚面前。她穿着褪色的蓝布衫,满脸皱纹,眼睛却异常明亮。
\"年轻人,听阿婆一句劝,\"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别动那棵老槐树,树下埋着不干净的东西...\"
张志刚皱眉:\"老人家,拆迁是政府政策,您有什么意见可以去村委会反映。\"
老太太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给张志刚:\"带着这个,能保平安...\"
张志刚正要拒绝,老太太已经转身离去,步履蹒跚却速度奇快,转眼就消失在巷子拐角。他打开布袋,里面是一撮灰白色的粉末和一张折叠的黄纸。
\"什么东西...\"他嫌弃地丢进垃圾桶。
下午的村民大会开得火药味十足。大多数村民拒绝签字,几个老人甚至当场哭闹起来。张志刚站在台上,面无表情地宣布:\"三天后开始评估测量,一周后发放第一批补偿款。拒绝配合的,将依法强制执行。\"
散会后,赵德柱拉住张志刚:\"张主任,能不能再宽限些时间?村民们...\"
\"没得商量。\"张志刚打断他,\"工期不能耽误。\"
当晚,张志刚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这次不只是叹息,还有指甲刮擦木头的刺耳声响。他猛地开灯,声音戛然而止,但墙上赫然出现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有人用尽全力想要破墙而入。
第三天,评估组进驻村子开始测量。当他们来到老槐树下时,十几个村民手拉手围住大树,拒绝让开。
\"这是我们的神树!谁也不能动!\"一个白发老人高喊。
张志刚走上前:\"老人家,这棵树在规划范围内,必须移除。市里会给予适当补偿。\"
\"补偿?\"老人冷笑,\"你们知道这树下埋着什么吗?二十年前那场大火...\"
\"老刘头!\"赵德柱突然厉声打断,\"别胡说八道!\"
老人闭上嘴,但眼神中的恐惧清晰可见。张志刚心中一动,但很快压下疑惑,命令道:\"明天带伐木队来,这棵树必须处理掉。\"
那天夜里,张志刚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他站在老槐树下,树根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逐渐漫过他的脚踝。液体中有东西在蠕动,突然,一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
\"啊!\"张志刚惊醒,浑身冷汗。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树枝像无数手臂般伸向他的窗户。
第四天早晨,伐木队带着电锯和重型机械来到老槐树下。村民们再次聚集阻拦,但这次张志刚早有准备,带来了十几名保安维持秩序。
\"开始工作!\"他一声令下。
电锯的轰鸣声中,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开始颤抖。树皮被锯齿撕裂,木屑飞溅,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突然,锯树的工人惊叫一声后退——锯口处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树干流下。
\"怎么回事?\"张志刚皱眉上前。
\"张、张主任,这树...流血了...\"工人脸色惨白。
张志刚伸手沾了一点\"血\",闻了闻,是树液混合铁锈的气味。\"大惊小怪,继续锯!\"
随着一声巨响,老槐树轰然倒下,扬起漫天尘土。就在这一刻,张志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了。
当天下午,怪事开始接连发生。先是评估组的仪器全部失灵,然后是两名工人莫名其妙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晚上,小王惊恐地打电话给张志刚:\"张主任,我、我房间里有人!我明明锁了门,但刚才听到有人在走动...\"
张志刚赶到小王的住处,发现门锁完好,但房间里的文件散落一地,墙上用红色颜料写着\"还我命来\"四个大字。
\"一定是村民搞的鬼!\"张志刚怒不可遏,立刻打电话给赵德柱,\"管好你的人!再有这种事,全部按妨碍公务处理!\"
赵德柱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声音颤抖:\"张主任,不是村民...二十年前,老槐树下那户人家...\"
\"什么人家?\"张志刚追问。
电话突然断线,再打过去已是忙音。
第五天清晨,村里传来尖叫。张志刚赶到现场,只见伐木队的工头吊死在老槐树的残桩上,舌头伸出老长,眼睛凸出,脸上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更诡异的是,他的脚下没有垫脚物,像是凭空被吊上去的。
警方很快赶到,初步判断为自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可能是自杀。张志刚站在警戒线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想起老太太的警告,想起那个噩梦,想起赵德柱欲言又止的话...
当天下午,他独自来到村委会档案室,翻找二十年前的记录。在一摞发黄的档案中,他找到一份残缺的火灾报告:1998年,光明村发生一起火灾,村中央一户姓陈的人家全部遇难,包括一对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孩子。火灾原因不明,但有人怀疑是纵火...
档案最后一页被人撕去,只留下半句话:\"...老槐树下合葬...\"
张志刚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那些怪声,墙上的抓痕,消失又出现的钢笔,还有工头诡异的死状...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
他冲出档案室,迎面撞上赵德柱。村长脸色灰败,眼中充满恐惧:\"张主任,收手吧...他们回来了...\"
\"谁回来了?\"张志刚抓住赵德柱的衣领。
\"陈家...二十年前那场大火...有人说是村里人放的火,为了那块地...\"赵德柱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怪事不断,村里死绝了两家人,据说是放火的。接下来的日子村民遇到各种怪事,直到请道士把他们的魂封在老槐树下...\"
张志刚松开手,后退两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会信吗?\"赵德柱苦笑,\"现在树砍了,封印破了...\"
当晚,整个拆迁团队都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敲门声,脚步声,低语声...但打开门,外面空无一人。凌晨两点,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张志刚冲出门,看到一名队员的房间门大敞,里面一片狼藉,墙上用鲜血画满了扭曲的人形,而那名队员...不见了。
第六天早晨,人们在老槐树残桩旁发现了失踪队员的尸体。他跪在树桩前,双手被自己的皮带反绑,眼睛和舌头都被挖去,胸口刻着\"复仇\"二字。
张志刚终于崩溃了。他命令所有人立即撤离村子,自己则开车直奔市政府,准备申请暂停拆迁。然而,他的车刚驶出村口,导航就莫名其妙地失灵,带着他在环城路上绕了三圈,最后又回到了光明村村口。
\"该死!\"张志刚猛拍方向盘。天色已晚,他不敢再进村,决定在车上过夜,天亮再走。
午夜时分,他被敲窗声惊醒。窗外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张志刚眯起眼睛——是那个给他护身符的老太太!
他降下车窗:\"老人家,这么晚了...\"
老太太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年轻人,你不该不听劝...\"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向村中央,\"他们来找你了...\"
张志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四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老槐树残桩旁——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他们缓缓转头,空洞的眼睛直视着张志刚...
\"啊!\"张志刚尖叫一声,猛踩油门。车子咆哮着冲出去,后视镜中,那四个身影依然站在原地,但他们的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着,始终\"看\"着他...
车子冲出几百米后,张志刚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副驾驶座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湿漉漉的小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