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在一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中醒来的。
不是身体上的温暖——破教室依旧四处漏风，晨间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进来。而是某种心理上的安定感，仿佛在惊涛骇浪中终于抓住了一块稳固的礁石。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沈砚的背影。他依旧坐在门边，背对着她，身形挺直，如同亘古不变的哨兵。只是那挺直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僵硬。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屋檐断续滴落的水声，和远处山林间苏醒的鸟鸣。灰白色的天光从破损的窗户透进来，驱散了深夜的浓重黑暗，让教室里的景物清晰起来。
她动了动，盖在她身上的、那件属于沈砚的、染血且带着破洞的黑色外套，滑落了一些。她一愣，下意识地抓紧了外套的边缘，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冷冽又带着一丝硝烟的气息。
他是什么时候……给她盖上的？她睡得竟然这么沉，毫无察觉。
“醒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沈砚没有回头，但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动静。
“嗯。”林晚连忙坐起身，将外套递还过去，“你……你的伤不能受凉。”
沈砚侧过头，接过外套，随意地搭在膝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昨夜清明了不少，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昭示着他一夜未眠的守护。
“感觉怎么样？”林晚关切地问，目光落在他左肩的绷带上，幸好，没有看到新的明显血迹。
“还好。”他言简意赅，试图活动一下左臂，却立刻因为牵动伤口而蹙紧了眉头，闷哼一声。
“别乱动！”林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制止，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熟稔。她爬过去，不由分说地检查了一下他肩头的绷带，“伤口肯定还疼着，你得小心。”
沈砚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和她那双小心翼翼检查伤口的手，沉默着，没有躲开，也没有再试图逞强。
检查完毕，林晚稍稍松了口气。“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但我们真的需要药品。”
“知道。”沈砚目光投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雨停了，该走了。”
现实的压力再次袭来。林晚点了点头，开始收拾所剩无几的物品。能量棒已经吃完，水也只剩瓶底一点。她将素描本和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最里层。
“这个盒子，”她拿起金属盒，再次端详那个奇怪的划痕，“你说需要特定工具……会是什么工具？”
沈砚的目光也落在盒子上，思索片刻：“像某种……精密仪器的接口，或者……能量触点。”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像常规工具。”
这意味着他们即使找到了工具店，也未必能找到匹配的东西。林晚有些气馁，但还是将盒子收好。“总会有办法的。”
她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冽潮湿的空气，试图驱散心中的不安。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中，翠绿欲滴，仿佛昨夜的血腥与追杀只是一场噩梦。
“看那边，”她忽然指着远处山坳间隐约可见的一缕极淡的炊烟，语气带上了一丝希望，“有烟！那里可能有人家！”
沈砚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他眼神锐利，观察了片刻，眉头却微微蹙起。
“距离不近。”他冷静地分析，“而且，不确定是否安全。”
在这种荒僻的地方，陌生人也可能意味着危险。
林晚眼中的光亮暗淡了一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总比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强。你的伤需要处理，我们也需要食物和水。”
沈砚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和那份迅速恢复的韧性，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又被轻轻触动。他点了点头：“做好准备。路线需要规划，避开开阔地带。”
这是他同意的意思。林晚立刻点头：“好！”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沈砚将外套重新穿上，动作因为左肩的伤而显得有些笨拙迟缓。林晚看着，很想上前帮忙，但知道他骨子里的骄傲，终究还是没有伸手，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点水递给他。
沈润接过，喝了一小口，将瓶子还给她。“你喝。”
林晚没有推辞，她知道保持体力的重要性。她喝光了最后一点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准备离开这间庇护了他们一夜的破败教室。沈砚率先走到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晨光下的废弃校园，安静得只有鸟鸣和滴水声，仿佛一切危险都已随着雨水流走。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回头，看向林晚，伸出右手：“跟紧我。”
他的手依旧带着伤后的冰凉，但这一次，林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掌宽大，指腹有粗糙的薄茧，将她的手稳稳地包裹住，传递过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们踏出教室，踩在湿漉漉、长满青苔的碎石路上。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在布满水珠的树叶和草丛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空气清新得让人想要落泪。
林晚跟着沈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中。他刻意放慢了步伐，迁就着她的速度，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为她挡开沿途带刺的灌木和低垂的、沾满雨水的树枝。
他的细心和沉默的保护，让她心里暖融融的。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周围暂时安全后，沈砚停下脚步，再次辨认方向。他松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皱巴巴、染着点点暗红的烟盒，顿了顿，又塞了回去。
“戒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她听。
林晚看着他这个小动作，忽然想起昨夜他昏迷中呓语时的脆弱，和此刻强撑着的冷静，心里酸酸软软的。她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着，看向远处那缕若有若无的炊烟。
“我们会找到那户人家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然后给你找点药，找点吃的。”
沈砚侧头看她。晨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细微的水汽，眼神却明亮而坚定。她明明自己也狼狈不堪，却总是在试图给他力量和希望。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重新转向前方，“走吧。”
他再次向前走去，但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拉她，而是刻意保持了一个她能轻松跟上、又能在遇到危险时迅速做出反应的距离。
林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却因为伤痛而微显踉跄的背影，看着他不时停下，警惕地倾听四周动静的侧影。
山路崎岖湿滑，前路未知，危险或许就在下一个转角。
但阳光正好，穿透云层，洒落在他们身上。
而她，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希望。
也走向他，那颗在重重冰封下，似乎正一点点试图向她敞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