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9章:闯军的攻城器械,城墙上的激战
天边,那抹象征着黎明的鱼肚白,被地平线上涌动的浓黑烟尘,提前染成了不祥的铅灰色。
风停了。
京城西直门的城墙上,老兵王头儿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甲衣,甲片冰冷,像是直接贴着骨头。他被从自己守了半辈子的德胜门,调到了这个鬼地方。按照新来的那位林大人的部署,他们这几段城墙的兵力被抽调大半,只留下一些老弱残兵,美其名曰“弹性防御”。
“弹他娘的性,”王头儿往掌心啐了一口,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低声骂咧着,“我看是准备把咱们这些老骨头当炮灰,给那些精锐爷们儿争取逃命的时间。”
身旁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娃娃兵,叫二狗,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角:“王叔,小声点,让校尉听见,要杀头的。”
王头-儿瞥了他一眼,没再作声。他望向城外,那片沉寂了一夜的旷野,此刻正像一锅烧开的沸水,开始剧烈地翻腾。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远方的闯军大营中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不急不缓,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砸在每个守城士兵的心口上。
随着鼓声,黑色的潮水,开始向城墙涌来。
那不是人,那是移动的森林,是钢铁的巨兽。
数十架高达数丈的攻城塔,被人潮簇拥着,缓缓向前推进。塔楼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如同蚁巢里的工蚁,寒光闪闪的箭头,预示着死亡的风暴。攻城塔的下方,是厚重的木板和牛皮,寻常的箭矢和滚石,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二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长枪都在打颤。
王头儿的瞳孔也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打了一辈子仗,却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阵仗。那些攻-城塔像是一座座移动的小山,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缓缓压来。
除了攻城塔,还有数十辆巨大的“冲车”,车首包裹着厚厚的铁皮,形如巨兽的头颅,只待靠近,便能撞碎一切阻碍。更远处,上百架投石车一字排开,巨大的摇臂已经高高扬起,像是在向天空祈祷的恶魔手臂。
“全军戒备!”城墙上,新任的游击将军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的声音在巨大的鼓声和车轮的“吱嘎”声中,显得有些单薄。
士兵们慌乱地跑动起来,将一桶桶滚油、一筐筐石块搬到城垛边。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城墙上蔓延。所有人都知道,当那些怪物抵近城墙时,将会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王头儿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攻城塔,手心里的汗,已经将枪杆浸得湿滑。他甚至能看清,推着攻城塔的那些闯军士兵,脸上那种混杂着麻木与狂热的表情。
就在闯军进入八百步范围时,城中,没有任何预兆地,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号角。
这声号角,仿佛是一道命令。
西直门内侧,原本空旷的广场上,突然涌出数十名炮手。他们动作迅捷,分工明确,奔向早已被伪装起来的炮兵阵地。那里,十几门红夷大炮,早已按照林渊舆图上的精确计算,调整好了角度和仰角,黑洞洞的炮口,像死神的眼睛,凝视着城外。
“开炮!”
没有丝毫犹豫,随着炮营指挥官一声令下,十几根引线同时被点燃。
“轰——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要将城墙震塌。王头-儿只觉得脚下一晃,耳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十几颗烧得通红的铁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划破长空,如流星坠地,精准地砸进了闯军最密集的冲锋队列中。
一架正缓缓推进的攻城塔,被两颗炮弹接连命中。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塔身,先是猛地一震,随即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木屑与碎皮四处飞溅。塔楼上的弓箭手,如同被狂风扫落的果子,惨叫着坠落。紧接着,整座攻城塔轰然解体,向一侧倾倒,将下方数百名推车的闯军,压成了肉泥。
另一处,一颗炮弹直接砸进了一排投石车的阵地,巨大的冲击力将一架投石车掀翻在地,引发了连锁反应,周围的几架也跟着东倒西歪,乱作一团。
这已经不是碰运气的炮击,这是屠杀。
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外科手术刀式的精准打击。
城墙上,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打中了!打中了!”
“林大人神威!林大人神威啊!”
二狗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城外那片混乱的景象,手里的长枪也不抖了。他回头,看向身后那些平日里被他们瞧不起的炮手,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王头儿也愣住了。他终于明白,林渊为什么要将火炮集中起来。分散在各处,是听个响。集中起来,才是真正的雷霆万钧!
闯军的阵线,明显出现了一丝骚动。他们显然没料到,京城守军的火炮,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威力。
然而,李自成的大军,毕竟人多势众。短暂的混乱后,在后方督战队的刀枪逼迫下,更多的士兵填补了空缺,呐喊着,继续向前冲锋。
“杀啊——!”
“先登城者,赏银百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闯军的攻势,变得更加疯狂。
他们顶着城头零星的箭雨,终于将数十架攻城云梯,重重地搭在了城墙上。
“钩住!钩住!”
城墙下方,闯军士兵用长长的钩杆,死死地钩住城垛,防止云梯被推开。
“杀!”
无数穿着破烂衣甲的士兵,嘴里咬着钢刀,如蚂蚁般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滚石!擂木!金汁!”
城墙上的守军也红了眼,将早已准备好的守城器械,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骨骼碎裂声,瞬间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一名闯军士兵刚刚爬上梯顶,还没来得及跳上城墙,就被一勺滚烫的金汁从头浇下,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浑身冒着白烟,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一名守城的明军,被一支冷箭射穿了脖子,他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一软,倒在了血泊中。
王头儿一枪捅穿了一名刚探出头的闯军的胸膛,他想拔出长枪,却被对方死死抓住。就在这时,另一名闯军已经顺着云梯爬了上来,举刀便向他砍来。
王头儿瞳孔一缩,想躲已是来不及。
“铛!”
一声脆响,一柄朴刀从斜刺里杀出,精准地格开了那致命的一刀。
王头儿定睛一看,只见一支约莫百人的小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们甲胄整齐,眼神冷冽,行动间配合默契,如同一台高效的杀戮机器,迅速清理着这一段城墙上的敌人。
“是游骑营!”有人喊道。
这支队伍,正是林渊新组建的机动预备队。他们如同救火队员,在城墙上四处游走,哪里出现险情,他们就出现在哪里。
为首的校尉一刀将那名闯军砍翻,对王头儿喝道:“发什么愣!守住你的位置!”
说完,他便带着队伍,如一阵风般,冲向了下一个缺口。
王头儿回过神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他再次想起了林渊那张年轻却沉稳的脸。诱敌、集火、预备队……那位大人的每一个部署,都像是一枚精准的棋子,落在了最关键的位置。
他以为的“炮灰”安排,原来是为了引诱敌人进入炮火覆盖区。他以为的“瞎胡闹”,却是拯救了无数人性命的奇兵。
战争,原来还可以这么打。
角楼之上,林渊手持千里镜,将城墙上下的惨烈景象尽收眼底。柳如是站在他身后,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脸色有些发白。如此血腥的场面,对她这个江南才女而言,冲击力实在太大。
“夫君……伤亡……”
“战争,本就是用人命来换取时间。”林渊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放下千里镜,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闯军中军大帐。
那里的帅旗,依旧安稳。
李自成还没有动。
他在等,等西直门的防线被消耗得差不多,等城内的守军,将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林渊也在等。
他在等李自成,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这场看似惨烈的绞肉机上。
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钟。
“铛!铛!铛!”
林渊猛地举起千里镜,望向警钟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架最为高大,也最为坚固的巨型攻城塔,在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后,终于在炮火的间隙中,冲到了城墙之下。
“轰隆”一声巨响,攻城塔顶部的吊桥,重重地砸在了城墙的墙垛上,形成了一道通往城内的死亡桥梁。
塔楼的闸门猛然拉开,露出了里面黑压压的人影。那不是普通的流民兵,而是李自成麾下最精锐的“陷阵营”,他们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疯狂。
“杀——!”
为首的一名独眼悍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第一个踏上了吊桥,朝着城墙上的守军,猛冲过来。在他身后,无数精锐甲士,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