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桃园之内,朱雄英借助空间之力,清晰听见皇宫中老人的低语。
唇角微微上扬。
倘若此刻他在侧,定会轻声道:“祖父,您终于懂了。”
铁制的刀锋,一次只能取一人性命。
可真正致命的,往往是看不见的锋芒。
就像这一次,让草原上的牧人改养牛羊,不再饲育战马。
听来不过是寻常政令。
但要落地执行,却必须依靠压倒性的力量作为后盾。
人心不盲,当整个草原都悄然转变生计方式时,北元权贵岂能毫无察觉?
这般断根之策,若未先行剪除其上层势力,还未启程便已终结。
所以,首要之事,便是瓦解北元的核心统治。
而此计最精妙之处,并非仅是缓慢侵蚀其战力,如同温水慢煮血肉。
更关键的是——
商贾之地,必聚人成市,繁华自生。
一旦大明推动此策,北方游牧族群无论情愿与否,都将被迫告别迁徙生涯,开始定居生活。
有了固定的居所,生活方式随之改变。
若其经济命脉又被大明牢牢掌握,边患之局,自然迎刃而解。
再者,随着大明军械技艺不断领先。
时间拖得越久,北地威胁就越发萎缩。
终有一日,大明北疆将崛起一座座“商业重镇!”
那些曾经驰骋荒原的部族,将深深依赖中原的物资与秩序。
到那时,边患不除而自消。
至于大明商人如何与北地交涉条款、议定货价。
这些琐细,无需朱雄英亲力操持。
他深知,商人逐利,天性使然。
他们自会追寻利益的极致,如影随形,无声收割。
“这些道理,老爷子他们迟早会明白。但核心所在,仍在于‘控制’。”
“这控制,不只是压制草原新起的势力,也包括约束我方的商旅之徒。”
只是……
真正的掌控之力,因山高路远,难以即时传达。
起初交易尚稳,可时间一长,钱财动心,纷争必起。
因此,铺设铁轨,提速往来,已是刻不容缓。
然而……
大明眼下运力匮乏,精通此道之人更是凤毛麟角。
朱雄英静立思索。
他并未向老爷子明言这些。
因他知道,身处庙堂之巅者,自有其洞察。
此刻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条路——同样关键,关乎国本。
此时,他的身影伫立在一棵繁花满枝的桃树之下。
【文教兴国、百工振业!】
就连朱雄英也不得不承认,在他的布局之下,大明如今技术充盈,钱粮丰足。
唯独缺少一样——
能让这一切真正扎根、生长的根基。
却是创造者!
是推动万业前行,引领大明走向腾飞的真正力量!
没有他们,大明便无法完成蜕变。
无法在短时间内跻身强盛之列。
更不可能将铁轨延伸至四方。没有铁轨,纵有千般技艺,也不过独步蹒跚。
于是,百姓便难以迈入“温饱有余、家藏闲钱”的安稳日子。
可眼下大明所育之人,大多不过是熟读“四书五经”、满口“之乎者也”的儒生。
八股取士!
以经典为纲,成了天下学子跃入仕途的唯一阶梯。
这阶梯的形成,确与时代背景相连。
譬如南北地域之间的平衡考量。
但长此以往,八股非但不能识才,反而扼杀真才实学。
这种压抑,绝不可持续。
大明需要人才,需要能“振兴百工”的实干之士。
这才是国家真正的根基。
根基若弱,纵使兵甲精良,也不过空壳一副,外强中干。
正因如此,朱雄英心中最坚定的目标,正是:“文教兴国、百工振业!”
“可这条路,艰难重重。”
他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若说抵御北患,是自百姓到官员,乃至太祖都愿共赴之事,那么——
【文教兴国,百工振业!】
其阻力,远超此前提出的“财政改制”与“军制变革”。
因为它动摇的,不只是“八股取士”这一国策;
它触动的是无数官吏的前程,更是千千万万埋首于“四书五经”的学子命运。
他们苦读数十载,只为一朝登科。
一旦发现通往功名的道路被改写,必然人心动荡。
毕竟,今日朝中文官、学界大儒,皆由八股之路而出。
如今要变法易制,岂是轻而易举?
莫看朱雄英如今声望如日中天,民间敬之如神明,朝中亦多拥戴。
可一旦推行此策,恐怕所有文臣、儒士、监生、学子,都将视他为敌。
可是,因为畏惧反对,就止步不前吗?
不。
他心中有六百年后的文明回响,灵魂深处烙印着未来的智慧光芒。
他是大明皇室血脉,是帝国将来的执掌者。
怕什么?
若惧人言,当初就不会提出那般触动权贵的“财政与军制改革”。
更何况,他早已布下伏笔。
这也正是他选择提“文教兴国”,而非“科教兴国”的根本所在。
文教二字,似乎仍扎根于儒学的传统脉络之中。
追溯源头,先秦时期的儒学,并非孤立存在。它在诸子百家的争鸣中不断吸纳、演变。
在那之前,儒者所崇尚的并非空谈义理。
汉唐之际,君子六艺中明确包含“骑”与“射”,皆是实操之术,关乎体魄与战技。
只是后来,经由层层修订与取舍,原本兼具文武之道的学问,渐渐偏移了方向。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般景象:书生不识弓马,却敢论兵事;纸上谈兵者高居庙堂,反令实务之人束手无策。
这种风气,并非自古如此。
确切而言,是在前宋时期才逐步成型。
而如今的大明,幸有太祖皇帝镇守江山,朝纲未堕,武备尚存,此等弊病尚未显现。
但历史的轨迹早已留下印记。
待到那位被称作“大明战神”的帝王,在土木堡一役中将永乐留下的将领尽数折损之后,朝廷格局为之一变。
自此,武将退出权力核心,文臣再度掌控朝政。
成化年间,八股文进一步固化,科举之路越走越窄,选拔之法愈发僵化。
直至“东林书院”崛起,文官集团更是借讲学之名,广植私党。
他们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可所作所为,实则分割皇权,架空政令。
其势之盛,竟使后世天子难以触达民间疾苦,朝廷与百姓之间,渐成隔阂。
在朱雄英眼中,这种专利于士大夫阶层的“腐儒之学”,连同僵化的科举制度,绝不能在大明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