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带着砂砾,打在脸上有点疼。
夏天眯着眼看向马蹄声来处,沙丘后转出三匹骆驼,驼背上的人裹着赭红色的披风,腰间挂着弯刀,肤色是常年被日光晒出的蜜色,眼神警惕地扫过来,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音节,像戈壁上滚动的石子。
“你们好?”夏天试着扬手打招呼,掌心还沾着清河镇的草木灰——那是临走前帮李婶烧火时蹭上的。
领头的汉子皱了皱眉,突然改用生硬的中原话问:“中原人?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发音带着沙粒似的磕绊,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碾出来的。
夏天刚要回答,旁边的青年突然惊呼一声,指着她背包露出的竹浆纸边角:“她有‘纸’!是商队的人?”
“不是商队。”夏天把背包往身后拢了拢,“我……迷路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掉”过来的。
领头的汉子打量着她的布鞋(李婶做的,在沙地上沾了不少土)、棉布褂子(巧妇坊的缝纫机轧的花边还很新),最后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小铜铃上——那是王默送的饯别礼,说“驼铃听着像故乡”,此刻被风一吹,叮当作响。
“跟我们走。”汉子突然调转骆驼头,“天黑前到不了绿洲,会被沙狼叼走。”
另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也没多问,只是示意夏天跟上。
夏天踩着细软的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骆驼走,才发现这沙丘看着平缓,走起来却格外费力,没多久就喘上了气。
“上来。”刚才惊呼的青年翻身跳下骆驼,把缰绳递给她,“阿爸说,见了落难的人,不能不管。”他脸上带着点少年人的腼腆,眼睛却很亮,像沙漠里的星。
夏天没客气,借着他的力爬上驼背。
骆驼站起来时晃了一下,她赶紧抓住驼峰上的毡子,闻到一股混合着草料和皮革的味道,和清河镇的马厩味截然不同。
“我叫巴图。”青年牵着骆驼走在旁边,“他是我阿爸,苏木。”
“夏天。”她报上名字,看着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丘上投下晃动的轮廓。
巴图很健谈,问东问西:“中原的树真的很多吗?能遮住太阳?”“你们真的不用骆驼,靠马车就能运货?”“听说你们的纸能写字,还能画画?”
夏天一一答了,说到清河镇的果园时,巴图眼睛瞪得溜圆:“苹果?是那种咬一口会流甜水的果子?我们绿洲只有沙枣,涩得很。”
苏木偶尔回头听几句,不插嘴,只是在路过一处沙丘缺口时,突然勒住骆驼,从披风里掏出块羊皮囊,递给夏天:“喝水,省着点。”
囊里的水带着点淡淡的土腥味,却异常清凉。
夏天抿了一小口,递给巴图,他摆摆手:“我有。”说着从自己的囊里倒出一点,小心地喝了。
太阳沉入地平线时,远方终于出现了一片模糊的绿色。
巴图指着那里欢呼:“是我们的绿洲!”
走近了才看清,绿洲被一圈半枯的胡杨林围着,中间有片不大的湖泊,湖水绿得发暗,岸边搭着几十顶毡房,炊烟正从毡房顶上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混着牲畜的叫声,竟有种和清河镇相似的烟火气。
但这份烟火气里,却透着股压抑。
夏天看到几个穿着破旧袍子的妇人在湖边打水,桶里的水只装了半满,脸上带着愁容;孩子们在胡杨树下追逐,却不像清河镇的孩子那样喧闹,眼神里藏着点怯生生的警惕。
“我们的水越来越少了。”巴图注意到她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去年的风沙毁了东边的草场,今年的湖水又浅了半尺,阿爸说,再这样下去,绿洲就要变成沙丘了。”
苏木把骆驼拴在木桩上,沉声道:“进毡房再说。”
他的毡房不算大,地上铺着羊毛毡,墙角堆着风干的沙枣和几捆草料,唯一的家具是个矮桌,上面放着个缺了口的陶碗。
苏木让巴图煮奶茶,自己从怀里掏出块羊皮卷,在桌上铺开——是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炭笔标着绿洲、沙丘、干涸的河道,线条歪歪扭扭,却异常详细。
“三年前,这里有条河。”苏木指着地图上一条虚线,“现在只剩下石头。”
他又指向湖泊的位置,“湖水每年降一尺,今年冬天可能……”他没说下去,只是拿起陶碗,喝了口浑浊的奶茶。
夏天看着地图,突然想起清河镇的水井和抽水泵。
她从背包里掏出竹浆纸和炭笔(临走时马先生塞的),快速画了个简易的水泵示意图:“我们那里用水泵抽水,能从很深的地下把水引上来,也许……”
话没说完,毡房的门被掀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进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纸,突然用更流利的中原话问:“你说……能从地下引水?”
巴图赶紧站起来:“是族里的巫医爷爷。”
巫医的目光落在图纸上,手指在水泵的叶轮位置点了点:“二十年前,曾有个中原的工匠来过,说过类似的法子,可惜他没能造出你画的这东西,就病死了。”
他叹了口气,“沙底下有水,可我们挖不动那么深,就算挖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引到湖里。”
夏天心里一动。
系统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触发支线任务:解决绿洲水源危机。任务奖励:积分,解锁“简易水利图纸”。】
“我能试试。”夏天握紧手里的炭笔,纸上的水泵草图在油灯下泛着微光,“但我需要材料——铁、木头、绳子,还有懂锻造的人。”
苏木和巫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
巴图却急着说:“阿爸,让她试试吧!再不想办法,我们真的要搬走了!”
苏木沉默了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好!我让族里的铁匠跟你干!要是成了,绿洲就有救了;要是不成……”他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我们也认了。”
巫医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制水壶,递给夏天:“这是当年那个中原工匠留下的,他说这叫‘试水器’,能测出地下有没有水。你拿着,也许有用。”
铜壶沉甸甸的,壶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某种刻度。
夏天接过水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觉得,这漠北的风沙里,藏着的难题,或许和清河镇的土地一样,只要肯想办法,总能找出条活路来。
毡房外,驼铃又响了起来,这次却不像来时那样急促,倒像是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带着点试探的希望。
夏天看着油灯下的水泵草图,突然很想念清河镇的抽水泵——那“嗡嗡”的转动声,此刻听来竟像是某种遥远的召唤,催促着她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再试一次,再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