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炸弹的余波在指挥中心的穹顶化作细碎的光尘时,诺亚正用指尖划开全息投影里最后一道紊乱的数据流。守白端着两杯加了混沌能量冰块的柠檬水走过来,冰块在杯里撞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他从“因果链甜品屋”学的新花样,据说冰块里冻着不同时空的笑声,融化时能让人心情变好。
“规则商人到现在都没搞懂,”诺亚突然停下手,投影里那条代表“理性攻击”的红线终于彻底平复,只剩微弱的波动像条垂死的蚯蚓,“他们用数学公式算出来的‘人性漏洞’,怎么就炸不开我们的防御。”
守白把其中一杯柠檬水递给他,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控制台,瞬间被自动吸附干净——这是上次“元宝”用时空碎屑改造的台面,能吞掉一切多余的液体。“很简单啊,”他靠在控制台边缘,看着投影里规则商人残留的攻击轨迹,眼尾的痣在光线下泛着浅淡的光,“就像用游标卡尺量奶茶甜不甜,工具是精准的,可方向从根上就错了。”
话音刚落,指挥中心的穹顶突然亮起淡蓝色的请求信号,元宝软乎乎的电子音跟着飘出来:“检测到平行时空t-781的同步请求哦~他们在搞‘全民健身=国民幸福’计划,想借咱们的因果链监测系统算效果!”
诺亚挑眉,伸手在半空一点,t-781的全息影像瞬间铺满整个空间。守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不是因为别的,是这时空的亮度实在晃眼:公园里的老头老太举着彩色绸带跳广场舞,绸带飘得比树还高;办公楼的落地窗里,穿着西装的白领正跟着屏幕做拉伸,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连公交站的广告牌都在播放健身操视频,屏幕里的教练笑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
“这健身...是不是有点太包罗万象了?”守白指着影像里一个蹲在花坛边修剪玫瑰的大妈,她手腕上的智能手环突然亮了,弹出一行字:“今日园艺健身目标达成!奖励幸福积分+10”。旁边几个趴在地上打弹珠的小孩,手环也跟着滴滴响:“肢体协调性训练完成!幸福积分+5”。
诺亚调出该时空的年度报告,指尖在数据条上滑动时,眉头不自觉地挑高:“医疗支出降了28%,工作效率涨15%,连画展和小说出版量都多了40%——这数据,比规则商人的概念武器还离谱。”
“离谱+1!”元宝突然插话,影像里的画面切到了社区广场,一个穿着亮黄色运动服的男人正站在台子上领舞,腰间别着的麦克风音量开得极大,震得守白耳朵都有点麻,“同志们!跟着节奏动起来!记住咱们的口号——每滴汗水都是幸福的小结晶!”
男人胸前的胸牌闪着金光,上面“幸福部部长”五个字格外显眼。守白忍不住笑出声,伸手碰了碰影像里部长飘起来的衣角——全息投影的触感像,软乎乎的。“至少比规则商人那套强,人家是笑着洗脑,不是拿着逻辑刀架脖子。”
“笑着的陷阱才更危险。”诺亚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快速调出之前概念武器的数据包,两串数据在投影里并排放置,红色的线条和蓝色的线条惊人地重合,“看这里——t-781的幸福指数曲线,和规则商人的‘情感标准化模板’重合度82%。”
守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凑过去仔细看数据,指尖在“幸福积分”那栏顿住:“你是说...他们把幸福做成了打卡任务?”
“不止。”诺亚指令元宝:“深挖t-781计划的底层逻辑,把所有隐藏规则扒出来。”
三秒钟后,投影里弹出的分析报告让两人都沉默了。所谓的“全民健身计划”,背后藏着一套比“六棱锥”的因果链监测系统还精密的行为追踪器:市民每天走了多少步、做了哪种运动、甚至和多少人一起锻炼,都会被实时记录并打分,分数直接挂钩“幸福等级”。连续一周低于及格线的人,个人终端会自动弹出“强制推荐课程”,从晨间瑜伽到夜间广场舞,密密麻麻排满整个日程表。
“这就是规则商人玩剩下的温和版啊。”守白指着报告里的“社交互动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用‘为你好’的名义,把所有人的生活都塞进同一个模子——跟上次那个‘记忆气泡标准化’有什么区别?”
影像突然切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他正沿着河边独自散步,耳机里塞着音乐,脚步慢悠悠的。可他手腕上的手环却一直在闪红灯,屏幕上跳着:“警告!当前活动为‘独自散步’,社交互动分0,幸福指数不达标!建议立即加入前方集体健走队伍!”
第二天的影像里,年轻人的终端屏幕被各种通知占满:“上午9点社区广场舞体验课”“下午3点团体骑行活动”“晚上7点社交健身茶话会”,每个通知后面都跟着个括号——“不参加将影响本月幸福评级”。
“最恶心的是,”诺亚的指尖在“医疗数据”那栏重重一点,投影里弹出一个柱状图,红色的柱子高得吓人,“从数据上看,这计划居然是‘成功’的——人均寿命涨了3年,抑郁症发病率降了17%,连政府都觉得自己在做天大的好事。”
守白没说话,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混沌集市”遇到的那个老钟表匠,对方说“最好的因果链不是让所有人都走同一条路,是让每个人的路都能通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他转头问元宝:“t-781的混沌能量浓度怎么样?创新类因果链的数量有没有变化?”
“混沌能量持续走低哦~”元宝的电子音带着点担忧,投影里弹出一条向下的曲线,“创新因果链比计划推行前少了65%,现在最多的是‘健身打卡’‘集体活动’这类重复因果链。”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问题的根源——规则商人这次换了打法,不再用逻辑炸弹硬轰,而是递上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用“更健康、更幸福”的诱饵,悄悄掐断所有可能性,让整个时空变成一个精准运转却毫无生气的机器。
“他们学聪明了。”诺亚的声音有点冷,他伸手关掉那烦人的柱状图,“之前是强行扭曲概念,现在是用‘最优解’让你主动放弃选择——就像格鲁夫说的,最致命的危机,往往披着‘善意’的外衣。”
守白点点头,刚想再说点什么,同步频道突然亮了,那个穿亮黄色运动服的幸福部长出现在影像里,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灿烂:“尊敬的六棱锥观察者!我们的最新数据出来啦!全民健身计划让国民幸福感整整翻了三倍!你们要不要也试试?我可以把方案打包发过去!”
诺亚和守白交换了个眼神——直接说“你们这是在扼杀人性”肯定没用,对方只会觉得他们是嫉妒自己的数据好看。守白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温和地说:“感谢部长先生的分享,我们注意到贵计划的核心是‘健身即幸福’,对吗?”
“没错没错!”部长兴奋地拍了下手,影像里弹出一堆彩色的数据泡泡,“只要每个人都把身体练得棒棒的,吃嘛嘛香睡嘛嘛香,社会自然就和谐幸福啦!你看我们的犯罪率,都快降到零了!”
诺亚突然插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请问,贵时空的残疾人、重病患者,还有那些年纪太大走不动路的老人,他们的幸福指数是多少?那些天生不适合运动,却能写出好小说、画出好画的人,你们怎么算他们的幸福?”
部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影像里的数据泡泡开始噼里啪啦地破裂,露出后面隐藏的灰色数据条。
守白趁机跟进,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戳中要害:“部长先生,您的手环能记录园艺的运动量,可它能记录老人修剪玫瑰时的快乐吗?能记录孩子打弹珠时的兴奋吗?您的幸福积分能算出作家写出好句子时的成就感,算出程序员修复bug时的满足感吗?”
影像里的部长额头开始冒汗,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手腕上的手环突然滴滴响了两声:“检测到心率异常,建议进行5分钟深呼吸训练,幸福积分-2”。这声提示像个笑话,让部长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元宝趁机把隐藏数据全扒了出来,投影里弹出一张表格:t-781时空,残疾人幸福指数低于基准线32%,慢性病患者低于28%,艺术家群体低于25%。而系统给出的“解决方案”一栏,写着同样的话:“建议通过康复训练\/替代运动提升体能,尽快达到标准幸福值”。
“问题找到了。”诺亚轻声说,他关掉那张刺眼的表格,转而调出格鲁夫传记的电子版,翻到“英特尔人才管理”那章,“您知道格鲁夫最反对的管理方式是什么吗?不是效率低,是‘一刀切’。”
部长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什么是‘一刀切’?”
“就是用一套标准要求所有人。”守白接过话头,他指着投影里格鲁夫的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正和一个戴助听器的工程师讨论问题,两人笑得都很开心,“英特尔当年有个工程师,听力不好,开会时总坐第一排,格鲁夫特意给他定制了专属的会议纪要系统,还允许他用邮件提建议,不用必须参加口头辩论。后来这个人,成了微处理器研发的核心成员。”
诺亚把传记里的一句话放大,金色的字体在投影里闪闪发亮:“真正的高效,不是让绵羊和猎豹一起跑直线,是让绵羊能好好吃草,猎豹能尽情奔跑。”
影像里的部长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环,突然伸手把它摘了下来,扔在桌子上。投影里的t-781时空数据开始剧烈波动,那些原本整齐划一的蓝色线条,渐渐分出了不同的颜色,像雨后的彩虹。
“我好像...搞反了。”部长的声音不再那么亢奋,带着点茫然和愧疚,“我以为把所有人都变得‘健康’就是幸福,却忘了有些人的幸福,根本不需要流汗。”他抬头看向同步频道,眼神里带着恳求,“你们...能帮我们改改这个系统吗?我不想再用幸福当借口,逼大家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守白忍不住笑了,他转头看向诺亚,对方眼里也带着笑意。窗外,指挥中心所在的时空刚好迎来黄昏,夕阳把云彩染成了橘红色。公园里,有人在跑步,脚步飞快;有人在散步,慢慢悠悠;还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偶尔抬头看看天空——没有手环记录,没有积分打卡,每个人都在按自己的节奏活着。
“格鲁夫要是看到你们这计划,估计会拍桌子。”诺亚靠在控制台上,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他最常说的就是‘工具是为目标服务的,不是反过来’。你们的健身计划是工具,幸福是目标,可现在,你们把工具当成了目标。”
“就像我们之前用混沌能量做防御,”守白接话,他拿起那杯还没化完的柠檬水,冰块里的笑声飘出来,轻轻落在耳边,“混沌能量是工具,保护大家的选择才是目标。要是为了防御,把所有人的混沌能量都收走,那跟规则商人有什么区别?”
元宝突然欢快地叫起来:“t-781时空发来了技术支援请求!他们想重新设计幸福系统,让每个人都能自己定‘幸福标准’!”
影像里的部长已经重新戴上了手环,但这次手环的颜色变成了柔和的白色,屏幕上显示着“自定义幸福目标:今天修剪10朵玫瑰”。他对着同步频道鞠了个躬,笑容比之前真诚多了:“谢谢你们,我终于明白,幸福不是算出来的,是活出来的。”
同步频道关闭时,指挥中心的穹顶恢复了原本的淡蓝色。诺亚伸手拿起那本格鲁夫传记,翻到扉页,那里的字迹依旧清晰:“管理的本质,是尊重每个个体的不同。”
“要不要去公园走走?”守白突然提议,他把空杯子放在控制台上,拉着诺亚的手往门口走,“不用打卡,不用跑步,就随便逛逛,看看别人怎么幸福。”
诺亚任由他拉着,指尖传来对方掌心的温度,温暖而踏实。走出指挥中心时,晚风刚好吹过来,带着青草的香味。不远处的广场上,几个大妈正在跳广场舞,音乐响亮;旁边的小路上,一对情侣手牵着手慢慢走,低声说着话;还有个小男孩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着蚂蚁搬家,连妈妈叫他都没听见。
“你看,”守白停下脚步,指着那些鲜活的身影,眼里闪着光,“这才是真正的全民健身——不是所有人都做同一件事,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并且能安心地做下去。”
诺亚点点头,伸手把他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指尖蹭过他的脸颊:“就像格鲁夫说的,好的系统不是让所有人都一样,是让不一样的人,都能过得好。”
远处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月亮慢慢升了起来。守白靠在诺亚肩上,看着公园里的人来人往,突然觉得,所谓的幸福度量衡,从来都不是尺子,不是数据,是尊重——尊重每个人的不同,尊重每种生活的节奏,尊重那些看起来“不高效”“不标准”,却能让人真心微笑的瞬间。
毕竟,有人的幸福是奔跑时的风,有人的幸福是散步时的云,还有人的幸福,是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时,那片刻的专注与安宁。而真正的美好,就是让这些不同的幸福,都能在同一个时空里,好好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