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废弃小院浸染得愈发深邃。都城远处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幕布隔绝,只余下夜虫的微鸣,以及赤焰体内那持续不断的、如同闷雷般的能量激荡声。
他盘坐在地,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汗珠刚渗出毛孔便被周身残余的高温蒸腾成白气。丹田处,那场净化与侵蚀的拉锯战已进入白热化。本源心火所化的金色星芒,与异种业力纠缠成的黑色秽流,如同两条蛟龙,在他经脉中疯狂撕咬、冲撞。每一次碰撞,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剧痛。
青霖静坐于他身侧三尺之外,双眸微阖,双手结着一个安神的法印。她并未试图以生机之力直接助他,那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只是将自身那历经意志淬炼后、变得更加精纯平和的甲木气息,化作一片无形的、充满生机的“域”,轻柔地笼罩着赤焰。这域,如同坚韧的土壤,默默承载着他逸散的痛苦与躁动;又如温润的雨露,无声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意志力,让他能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始终守住灵台那一点不灭的清明。
时间在寂静与煎熬中缓慢流逝。
子夜时分,赤焰身躯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赤金火焰,猛地从他头顶百会穴冲起尺许,焰心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历经劫难后新生的琉璃光泽!这火焰不再暴烈躁动,反而散发出一种焚尽万物却又不带烟火的纯净、浩大意境!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纠缠的黑色秽流,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无声的尖啸,在那琉璃赤金的火焰灼烧下,迅速消融、蒸发,化作缕缕黑烟,从他七窍中排出,随即被玄圭早已布下的阵法净化、消散。
良久,赤焰周身的异样气息终于彻底平复。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赤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眼神锐利如昔,却少了几分以往的躁烈,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坚毅与通透。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灼热,却再无半分污浊之意。
“感觉如何?”玄圭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一直在以玉圭监测着赤焰体内的能量变化。
赤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骨骼发出噼啪的轻响。他感受着体内那仿佛被洗涤过一遍、更加凝实精纯的离火之力,尤其是焰心那一点琉璃光泽,让他对火焰的掌控力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差点被那鬼东西弄死……”赤焰咧嘴,露出一丝带着疲惫却畅快的笑容,“不过,挺过来了!这火,好像……更‘听话’了,也更能烧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握了握拳,一缕琉璃赤金的火苗在指尖跳跃,稳定而内敛,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净化之力。
青霖也松了口气,散去了周身的气息,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疲惫。她的支援虽无形,消耗的心神却也不小。
“因祸得福。”素铧清冷地评价,“业力侵蚀,反助你淬炼心火,触及‘净火’雏形。善加掌控,威力非同小可。”
黄堇仍在闭目调息,气息比之前平稳了些许,但本源的恢复非一日之功,他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就在这时,玄圭手中的玉圭忽然发出微弱的、指向性的波动。他目光一凝,看向院墙之外的黑夜。“有东西在靠近,气息……与那云锦上的‘锈蚀’同源,但更浓郁,且带有……活性?”
众人立刻警觉起来。赤焰刚刚恢复,战意正浓,眼中赤金光芒闪烁;素铧指尖已有白金锋芒隐现;青霖与黄堇也做好了准备。
片刻后,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动物潜行的窸窣声从巷子深处传来。紧接着,一个矮小、佝偻的黑影,贴着墙根的阴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废弃小院的墙根下。那黑影似乎在寻找什么,鼻子不断耸动,嗅探着空气中极其微弱的、之前赤焰逸散出的、已被净化掉的业力残渣气息。
借着远处都城映来的微弱天光,众人看清了那黑影的形貌——那是一个衣衫褴褛、面色灰败的乞丐,但他的眼睛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浑浊的暗绿色光芒,眼神呆滞中透着一丝贪婪,嘴角流下黏浊的唾液,目标明确地嗅向赤焰之前盘坐的位置。
“被‘锈蚀’控制的傀儡?”青霖低声道,她能感觉到这乞丐体内生机紊乱,被一股阴冷的、带着锈蚀特性的异力所盘踞,主导了他的行为。
那乞丐似乎发现了地上残留的、几不可察的业力痕迹,如同饿狼看到了腐肉,猛地扑过去,伸出乌黑的舌头就要舔舐!
“放肆!”赤焰眼中厉色一闪,他正想试试这新生的“净火”威力。他屈指一弹,一缕细如牛毛的琉璃赤金火线激射而出,精准地射向那乞丐的后心!
火线及体,并未立刻燃烧,而是如同活物般钻入乞丐体内。那乞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嚎叫!他体表迅速浮现出无数道暗绿色的、如同锈迹般的纹路,与那钻入体内的净火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腥臭的黑烟。
短短两三息间,暗绿色纹路迅速消退,乞丐眼中的浑浊绿光也暗淡下去,他软软地瘫倒在地,昏迷过去,体表那令人不安的“锈蚀”气息已被净火焚化殆尽,只余下原本的虚弱与污浊。
“净火对这类‘锈蚀’之力,确有奇效。”玄圭观察着玉圭反馈的数据,得出结论。
然而,就在那乞丐体内“锈蚀”被净化的瞬间,远在都城某处的一座阴暗宅邸内,一个供于香案之上的、布满暗绿色斑驳锈迹的诡异木偶,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其上萦绕的暗绿色光芒也黯淡了一分。
盘坐在木偶前的一个黑袍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与疑惑。
“有人……毁了我的‘觅秽傀’?还能净化‘源蚀’之力?看来,这大昭都城,来了些不速之客……”
废弃小院内,玄圭玉圭的波动愈发清晰,指向了那乞丐来时的方向。
“找到线索了。顺着这残余的‘锈蚀’轨迹,或可直捣其源头之一。”
赤焰站起身,周身琉璃赤金的火光一闪而逝,战意昂扬:“正好!刚炼出的火,还没烧过瘾!”
青霖与素铧也站起身,黄堇虽仍虚弱,也强撑着站起,目光坚定。
休整虽未完成,但线索已现,危机亦临,不容他们再耽搁。
五人不再犹豫,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融入暗影的猎手,循着那无形的“锈蚀”轨迹,向着都城更深的黑暗处潜行而去。
夜,还很长。而这人间道的“锈蚀”之患,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根深蒂固,也更加……危险。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