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何静书
何静惠鉴:
夜登终南,松风穿牖,星斗垂檐,忽念沪上有君,困于冶金之肆,疲于十载之途,竟生“撑持不得”之叹。遂燃松炬作书,以古为镜,以事为证,冀君闻之,能振衣拭锤,重燃心气——非为他人,为不负君十载寒窗之韧,亦不负三月冶金之勤。
君言“十数载考研考公,屡战屡北,今习冶金三月,订单寥寥,前路茫茫”,觉前功尽弃,意气渐颓。然君可知,古之立事者,未有不历“石以砥焉,化钝为利”之境?昔文信侯吕不韦,初为阳翟贾人,贩珠玉于天下,然其不以货殖自足,携千金,历十载,辅嬴异人于邯郸,阻华阳夫人之谋,终助其归国嗣位。其间遭赵人追捕,遇秦臣猜忌,甚至身陷囹圄,然其从未言“弃”——非不知难,盖知“十年磨剑,非为霜刃之快,为砺心之刚”。
君之十载,凌晨叩书馆之门,深夜焚膏油之继,咖啡涸则续以清泉,笔芯尽则换以新管,申论之卷堆若丘阜,错题之册盈于箧笥。此非“徒劳”,乃“炼心”也!君能坐十载冷板凳,能对一题磨三夜,能屡败而屡战,这份“沉潜之性”“坚忍之骨”,是他人百年难修之基。昔颜回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非乐贫,乐“道在其中”;君之十载苦读,非乐考,乐“志在其中”。今虽未登科第,然此心、此性,已为君立身之本——今执冶金之锤,不过是换“纸墨”为“银铜”,换“经义”为“錾刻”,根子里的“韧”,未减分毫,何言“撑持不得”?
君又言“冶金三月,门可罗雀,经济下行,生路难觅”,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然君又误矣!昔公输班为楚造云梯,欲攻宋,墨子闻之,自鲁趋楚,行十日十夜,足重茧而不休息,终以“木鸢之艺”“守城之术”说楚王,止戈息兵。公输班之巧,非一日之功;墨子之智,非一时之悟——皆从“困”中出,从“难”中得。
观夫冶金之术,滥觞于上古:商有司母戊鼎,范铸之法,需经制模、翻范、熔铜、浇铸、修整,凡数十道工序,耗时逾年,方得一器传世,至今熠熠生辉;唐有金银平脱,需将金箔银箔剪刻成形,贴于器表,再髹漆数重,研磨至露,耗工耗力,非有“板凳坐得十年冷”之性,不能成其精妙。今君习此艺三月,不过刚通“熔银、锻打”之基,尚未及“錾花、镶嵌”之妙,未窥“错金、鎏金”之奥,何谈“无路”?
昔蔡伦造纸,初亦屡试不效,草木、渔网、破布,皆为原料,蒸煮、舂捣、抄造,反复试验,历数载,方得“蔡侯纸”,革简帛之弊,传文明之火。彼时亦有讥之者,谓“腐儒弄巧,终无大用”,然蔡伦不为所动,终成千古之功。君今之困,非“艺不精”,非“运不济”,乃“火候未到”耳!经济下行,然“手作之暖”,终非机器可代——昔年江南织锦,经“通经断纬”之法,一寸锦需一日功,价逾黄金,然王公贵族争购之,盖因“每一寸皆有匠人之魂,每一线皆含岁月之温”。
君打的金器,虽未成名,然每一件皆有君十载沉潜之气,每一刀皆有君三月琢磨之心,锤痕里藏着君的执着,纹路里裹着君的心意,此乃“独家之韵”,非流水线之品可及。待识者至,自会趋之若鹜。昔伯牙鼓琴,钟子期未遇时,“曲高和寡”,然其未弃琴,终遇知音;君之冶金,不过是“钟子期未到”,非“琴音不雅”,何言“撑持不得”?
君与金一诺为高中挚友,彼女远在纽约,以旅拍为业,初亦有“镜头对空巷,点赞不过十”之困,尝夜卧冰岛荒原,拍极光至指尖冻伤,亦曾困于异国街巷,因语言不通而错失良机,然其未弃相机,今亦声名渐起,镜头里的世界,引无数人向往。君记否?昔二人同啃高中课本,一诺为解一道解析几何题,能绕室三匝,废寝忘食;君为背一篇《离骚》,能立窗前,诵读至晨光染窗棂。彼时二人皆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劲,今一诺持之,成其业;君何独不能持之,成汝艺?
昔韩信受胯下之辱,漂母乞食,然其未堕其志,终助刘邦定天下,封淮阴侯;司马迁受宫刑之辱,幽于缧绁,然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终成《史记》,传之后世。此二人,皆尝尽世间之苦,历遍人生之难,然其未言“撑持不得”,盖因“心有丘壑,眼有山河”,知“今日之困,皆为明日之基”。
君之十载,非“空耗”,是“蓄力”;君之三月,非“徒劳”,是“起程”。今执锤镊,如执剑戈,眼前之困,如战场上之敌,唯有挺剑而上,方能破阵而出。若因一时之难而弃锤,岂不可惜?昔我躬耕南阳,陇亩之间,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一守十载,时人笑我“卧龙困浅滩,终为池中之物”,我亦未尝有一日颓唐,每日读书观星,推演天下大势,终遇玄德,遂出草庐,定三分天下之局。
君今之境,较之我当年,何难之有?我能守草庐十载,君亦能守冶金之肆;我能执羽扇定天下,君亦能执锤镊造精品。明日太阳升起,便将银料烧红,将锤子举高,每一锤都敲得扎实,每一划都刻得用心——今日之器,或许无人问津;明日之艺,终将有人喝彩。
君莫忘,十载寒窗,你没认输;三月冶金,亦别低头。撑持不住时,便想想吕不韦的十载、蔡伦的数载、伯牙的等待,想想金一诺的坚持,想想自己当年凌晨五点的灯光、案头堆积的笔芯——那些日子,你都扛过来了,如今不过是换了条路走,何惧之有?
松火将尽,书不尽言。愿君执锤不辍,守艺如初,待他日,君打的金器,能在灯下发光,能被人珍藏,能让世人知道,沪上有个何静,用十载之韧,三月之勤,把日子,过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勉之!勉之!
诸葛匹夫
终南山隐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