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视频会议的兴奋感仍在诺亚的神经末梢跳跃。他靠在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里满是丹波区桥洞下的光影构图、移动音乐站点的设置,以及晗晗即将唱响的那首《星轨奇遇》可能带来的动人氛围。就在他沉浸在这份创造的激情中时,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熟悉的专属铃声——一段轻快的钢琴曲——响了起来,是守白。
诺亚脸上的职业性兴奋瞬间融化,被一种更为柔软、真切的笑意取代。他立刻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声音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激昂,却又刻意放低放缓:“小白?会议刚结束。你呢,毕业设计答辩顺利通关,是不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屏幕那头的守白,似乎身处画室,背景是堆叠的画框和斑驳的颜料痕迹。她清丽的脸庞上带着完成重大任务后的松弛,以及一种新的、坚定的光芒。“非常顺利!导师给了很高的评价。”她笑了笑,但眼神很快变得认真起来,“诺亚,我有个很重要的决定想告诉你,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嗯?你说。”诺亚调整了一下坐姿,神情专注起来,仿佛在聆听最重要的项目汇报。
“我决定继续读研,深耕油画创作。”守白的语气清晰而平静,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且,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可能听起来有些狂妄的目标。”她微微停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屏幕里的男友,“我想尝试走一条路,一条能成为‘中国梵高’的路。”
诺亚微微一怔,并非因为目标的宏大,而是因为守白说出这句话时,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虔诚与近乎执拗的火光。那光芒,与他沉浸在绝妙策划案时的状态,如此相似。
“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守白见他没立刻回应,稍显迟疑。
“不,小白,一点也不狂妄。”诺亚立刻打断她,语气无比肯定,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与支持,“梵高最打动人的,从来不是他的疯癫,而是他那种用生命燃烧、为世界创造全新视觉语言的极致真诚和探索精神。你想走的,是这样一条路,对吗?不是重复他的悲剧,而是继承他的灵魂,并将其根植于我们的文化土壤。”
守白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被点燃。她用力点头,鼻尖微微发酸,为这份无需多言的理解。“对!就是这样!所以……我需要一个清晰的规划,不仅仅是技巧的打磨,还有精神的求索和生涯的布局。”她将手机拿近了一些,带着些许依赖和期待,“你学天体物理的,总是能用最理性的逻辑帮我分析最感性的事情。你帮我看看,我初步想的这条路,行得通吗?会不会太理想化?”
她开始娓娓道来,将脑海中构想的路径清晰地阐述:
“首先,是‘术’的修炼。我要疯狂夯实素描和色彩根基,不只是画静物,更要去画市井生活,捕捉神韵。我还要跨媒介探索,版画、甚至数字艺术,像梵高吸收浮世绘一样,广泛汲取。同时,我必须深耕理论,不仅要吃透西方艺术史,更要回头精研我们自己的文人画、书法、壁画的美学精神,找到那种写意和气韵生动,思考怎么用梵高那种浓烈的色彩和笔触,去表达‘庄周梦蝶’或者‘孤舟蓑笠翁’的东方意境。”
诺亚认真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动,仿佛在勾勒她描述的蓝图。他适时地插话,带着他特有的、来自宇宙尺度的视角:“很像星体的演化,需要内部足够的热核反应(技艺),也需要外部引力环境(文化脉络)的塑造,才能稳定燃烧,乃至爆发超新星,照亮一片星域。”
守白被他这个比喻逗笑了,心底却豁然开朗。“对,就是这种感觉!”她继续说着,语气更加坚定,“然后是‘道’的求索。我要文化寻根,也要把个人的生命体验完全融入创作,像写日记一样去画画。我需要找到属于我的‘阿尔勒’——那个能给我无限灵感的地方。最终,目标是凝练出独一无二的艺术符号,可能是属于我的笔触,或者一种标志性的‘守白蓝’。”
“就像每颗恒星都有独特的光谱。”诺亚微笑着补充,“找到它,你的艺术才能被宇宙——或者说,被艺术史——识别和铭记。”
“最后,是生涯推进。”守白的规划进入了更现实的层面,“构建作品集和个人品牌,积极参展、申请艺术家驻留、参与竞赛,还要探索各种职业化生存方式,比如签约画廊、跨界合作,来支撑我的纯艺术创作。”
她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着点紧张看着诺亚:“怎么样?是不是……太庞杂了?路径清晰吗?”
诺亚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目光深邃,仿佛在将她的规划置入一个宏大的宇宙模型中进行演算。然后,他抬起头,眼神温暖而充满力量:
“路径非常清晰,小白。这不仅仅是一个计划,更像是一份你的‘艺术生命航行图’。”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心,“从夯实内核(技艺),到捕捉引力(文化),再到寻找轨道(风格),最终实现稳定发光(职业化)。逻辑完全自洽,而且,充满了生命力。”
他身体前倾,靠近屏幕,声音低沉而充满鼓励:“不要怕庞杂。宇宙本身就是最复杂的系统,但它的运行,依靠的正是简洁而优美的规律。你的热情,就是你的第一推动力。按你的想法去做,我会是你最坚定的支持者。无论是帮你用物理知识理解光影的极致表现,还是做你第一个观众和评论者,或者,仅仅是陪你去找你的‘阿尔勒’。”
守白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只觉得一股暖流充盈着胸腔,所有的不安和疑虑都被驱散。她仿佛看到,在诺亚描绘的那片无垠星空下,自己正执笔,蘸取着东方的墨与西方的彩,试图绘出属于自己这一代人的、炽热而深刻的“星空”。
“嗯!”她重重点头,笑容灿烂,所有对未来的不确定,在此刻都化为了坚定的勇气,“那说好了,我的大物理学家,我的星辰大海,你可要一直帮我导航。”
“一言为定。”诺亚笑着回应,隔着屏幕,两人的目光交汇,充满了对彼此梦想的尊重与共同前行的默契。刚刚视频会议带来的创意激情,与此刻恋人之间灵魂的共鸣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明亮而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