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地笼罩着城市,天际点缀着细碎的星光,晚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轻轻拂过中央公园的林荫小道。陆研新和元宝并肩漫步在熟悉的小径上,脚步轻快,心情是许久未有的明朗。
实验终于取得了关键性突破,那块新材料在模拟极端环境下展现出了惊人的稳定性,数据的反馈远超预期。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胸腔里充盈着一种久违的、近乎雀跃的轻盈感。元宝似乎也完全感知到了主人的好心情,不再像在实验室里那样沉稳专注,而是活泼地跑在前面几步,不时回头望望陆研新,蓬松的尾巴在夜色中欢快地摇摆,像一团跃动的柔软云朵。
就是在这里。
陆研新的步伐不自觉地放缓,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草坪。此刻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星辉与灯影交织,但他的眼前,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十三年前的画面,仿佛时光在此刻悄然重叠,将过去与现在缝合。
也是这样一个星月清朗的夜晚,具体季节已模糊,但那份初秋的微凉,和掌心传来的、小女孩冰凉而颤抖的小手的触感,却如同昨日般鲜明。那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金一诺也仍是明媚活泼的少女。他们带着当时尚且是只调皮幼犬的元宝在这里散步,元宝突然冲着灌木丛“汪汪”叫了起来。他们循声过去,拨开枝叶,发现了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小小身影。
五岁的晗晗,穿着一条沾了泥渍的粉色小裙子,头发有些凌乱,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像一只被雨淋湿、无处可去的小猫。她说不清家在哪里,只是紧紧抱着怀里一个颜色暗沉的兔子玩偶。那双盈满泪水、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无助的大眼睛,瞬间击中了少年陆研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是奶奶,心软得像初雪的奶奶,毫不犹豫地将这颗迷途的小星星带回了家,细心擦拭,温柔安抚,给了她三年温暖安稳的庇护。那三年,这个原本有些冷清的家,因为多了孩童银铃般的笑语和蹒跚学步的身影,而充满了蓬勃的生气。陆研新记得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脆生生地喊“哥哥”;记得元宝如何从最初的好奇,变成她最忠实的玩伴和保护者;记得奶奶在灯下一针一线为她缝制衣裳,哼唱着悠远绵长的歌谣……
然而,平静在三年前被打破。那个名为“隐锋”的神秘组织出现,带走了晗晗,只留下一封措辞冷静的信函和一笔足以保障她接受顶尖教育的资金。她被送往遥远的英国,进入一所管理严格的私立女校。家里的欢笑声骤然消失,奶奶黯然神伤了许久,元宝也总是无精打采地趴在晗晗空荡荡的小床前。陆研新则将那份对妹妹的深切牵挂与担忧,深深埋进了日益繁重的学业和初露锋芒的科研工作之下。
命运的神奇,就在于它总在不经意间,让离散的轨迹再次交汇。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在公园角落里瑟瑟发抖、哭泣的小女孩,会在泰晤士河畔茁壮成长,绽放出如此夺目的音乐才华?谁又能想到,她会考入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攻读音乐系,并在中央公园——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开启了她人生的第一次直播?更如同奇迹般的是,她竟然在纽约,与如今已是知名珠宝设计师的金一诺重逢了!
想到这里,陆研新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欣慰与骄傲。他刚刚在实验室的间隙,用全息投影看完了晗晗直播的录屏片段。画面里的少女,明眸善睐,自信飞扬,在麦克风前自如地挥洒着才华与热情。那首《Love Story》被她演绎得既保留了原曲的浪漫精髓,又融入了属于十八岁晗晗的独特清新与憧憬。网友刷屏的“小霉霉”,在他看来,名副其实,甚至,他觉得晗晗的歌声里,比泰勒·斯威夫特早期更多了一份东方式的清澈与灵气。
“元宝,你看,”陆研新停下脚步,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爱犬柔软的头颈,目光却依旧凝望着那片承载了太多记忆的草坪,像是在对元宝低语,又像是在对自己诉说,“时间过得好快,快得让人恍惚。但又好奇妙,转来转去,散了又能重聚。我们家的爱哭鬼,已经长成能在星空下开演唱会、闪闪发光的大姑娘了。”
元宝仿佛完全理解他此刻复杂而温暖的心绪,用它湿润冰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发出“呜呜”的、充满安慰意味的低鸣,那双湛蓝如湖水的眼睛里,倒映着璀璨星光,也闪烁着对往昔温馨岁月的怀念。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骄傲、疼惜与某种难以抑制的创作冲动的热流,在陆研新的胸腔里奔涌、激荡。他本性理性内敛,科研工作更是要求绝对的冷静与客观,不擅长直接表露过于热烈的情感。但对晗晗,这个他亲眼看着从无助到绽放、几乎可以说是亲手参与了她部分成长的妹妹,他心中始终怀有一份深沉的守护之责。看到她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光芒四射,他由衷地感到高兴,这种喜悦,甚至超越了实验成功带来的成就感。
他渴望为她做点什么。不是物质上的馈赠,而是某种能匹配她音乐天赋、能铭刻下这段奇妙缘分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带着璀璨的光尾骤然闯入他的脑海——为她写一首歌。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便迅速扎根、生长,变得无比清晰和炽热。旋律的碎片、零星的词句,开始在他习惯于处理复杂公式和数据的脑海里碰撞、跳跃、组合。他不是专业的音乐人,但他拥有对声音、频率和结构的深刻理解,更重要的是,他拥有对这段跨越了十三年光阴的故事,最真切、最深厚的情感积淀。
“元宝,我们回去。”陆研新站起身,眼神明亮如星,之前的疲惫被一种沉浸在创作灵感中的兴奋光彩所取代。
回到静谧的家中,奶奶已经安睡。陆研新没有立刻回到书房面对那些冰冷的仪器和数据,而是罕见地坐在了客厅那架老钢琴前——这是奶奶的旧物,晗晗小时候也曾用笨拙的小手指,在上面按出过不成调却欢快的音符。
他轻轻打开琴盖,修长的手指落在微微泛着象牙光泽的琴键上。他试着弹出几个音符,手法有些生疏,却每一个都带着饱满的感情。脑海中,是十三年前那个秋夜,小女孩惊恐又依赖的眼神;是三年间,家中充盈的温暖与笑语;是离别时,那份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牵挂;是直播画面里,少女自信歌唱的明媚模样;是星空下,命运画出的这个神奇而温暖的圆……
灵感如同解冻的春溪,潺潺流淌,逐渐汇聚成河。他拿起放在钢琴上的平板电脑,点开备忘录,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跃动。歌词伴随着脑海中逐渐清晰、成型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星轨奇遇》
——哥哥写给晗晗的歌
(主歌1)
脚下的落叶沙沙响
像那年秋天的开场
迷路的小星星 眨着眼
掉进我们手掌的中央
(元宝,记得吗?你第一个发现的她。)
(副歌)
都说时间是一条单行的河
怎么我们 转个弯又重逢
散落的音符飞过天空
在纽约的夜里 汇成你的歌
(从公园到哥大,从哭声到歌声,晗晗,这个弯转得真漂亮。)
(主歌2)
泰晤士河畔的书箱
装着你长大的时光
隐锋带走了我们的星光
却偷不走你眼里的晴朗
(还好,无论在哪里,你眼里的光从未熄灭。)
(副歌)
都说时间是一条单行的河
偏偏我们 转个弯又重逢
中央公园的晚风在唱
当年那颗星星 已自带光芒
(看,你现在不需要借任何人的光了,妹妹。)
(桥段)
元宝还在我身旁
星空还是那片广场
从找到你的那天起
故事就写好了后续篇章
(我们都在,从未离开。你的故事,也是我们的。)
(尾声)
小星星啊小星星
世界多大 路多长
只要你还愿意唱
我们就永远在台下 为你鼓掌
(一直唱下去吧,哥哥和元宝,永远是你的头号歌迷。)
他写得很投入,时而停顿,斟酌着某一个更能达意的词语;时而在琴键上轻轻试弹,寻找着最贴合心绪的和弦。元宝始终安静地趴在他脚边,毛茸茸的身体传递着令人安心的暖意,仿佛是他第一个,也是最忠实的听众与伙伴。
写完最后一个字,陆研新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他凝视着屏幕上那些饱含深情的词句,想象着晗晗用她那清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唱起这首歌的样子,想象着她在下一次直播时,将这段跨越时空、离散又重聚的奇妙缘分,通过悠扬的旋律娓娓道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而笃定的笑容。
这不仅仅是一首歌。这是一个来自哥哥的、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拥抱,是对流逝岁月最深情的回望,也是对璀璨未来最美好的期许。星轨交错,散而复聚,而属于晗晗的华丽乐章,正翻开崭新的序篇。他何其有幸,能成为这乐章里,一个温暖而恒久的音符,永远在她的生命里,低吟浅唱,相伴左右。
窗外,星河无声流淌,亘古不变,温柔地见证着人世间,一切温暖而坚定的约定与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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