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伯尔尼近郊的一家顶级私立医院。
化名Reina的晗冰,躺在宽敞明亮的单人产房里。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远处阿尔卑斯山连绵的雪线,室内却弥漫着一种紧绷而期待的寂静。她选择了这里,不仅因为完善的医疗保障对于双胞胎分娩至关重要,更因为这里能提供她所需的绝对隐私。她的合法瑞士身份文件早已提交院方,所有流程都按部就班。
产前的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待产包里只简单放了她和宝宝们出院的衣物——医院提供了一切所需,从产妇护理用品到婴儿尿不湿。她甚至提前签署了无痛分娩的同意书,此刻,硬膜外麻醉正在有效地缓解着一波强过一波的宫缩阵痛,让她保持着清醒与相对的平静。一位经验丰富的助产士和她的私人医生陪伴在侧,穿着无菌服的产科医生团队也已准备就绪,考虑到是双胞胎,儿科医生也在候命。房间里没有所谓的“爸爸”陪伴,只有一位受雇的、沉默可靠的女管家在角落待命,处理杂务。
过程比预想的更为顺利,却也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第一个是男孩!”医生沉稳的声音宣布。
片刻后,伴随着一声稍显柔弱的啼哭,助产士喜悦地补充:“是个女孩!恭喜你,Reina女士,是一位王子和小公主。”
龙凤胎。
汗水浸湿了她的发鬓,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之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与空茫。然而,当护士将两个擦拭干净、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婴儿先后抱到她面前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情感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理智与防线。
两个小家伙都红扑扑、皱巴巴的,像两只小动物,男孩的哭声更响亮些,女孩则只是细声啜泣。他们紧闭着眼睛,却本能地朝着她的方向偏过头。
那一刻,什么风神资本,什么“影子”计划,什么过往的算计与未来的筹谋,全都烟消云散。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两张陌生又熟悉的小脸,和她胸腔里那股酸胀到几乎疼痛的暖流。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男孩的小拳头,他竟下意识地张开手指,握住了她的指尖。那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力道,却像一道电流,瞬间贯通了她的全身。
她给这两个意外而来、却彻底改变她生命轨迹的孩子,取名为 “怀瑾” 和 “握瑜” 。怀瑾是哥哥,握瑜是妹妹。取自“怀瑾握瑜”,她希望他们内心怀抱美玉般高洁的品德与才华,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能拥有真正的、不被玷污的珍宝。这是她,晗冰,作为一个母亲,所能给予的、最纯粹也是最奢侈的祝福。
护士抱着孩子们去进行后续检查与测量。Reina(晗冰)在助产士的协助下冲了个淋浴,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她被送回病房时,医院送来了餐点——精致的摆盘,却是典型的冷食。她没有在意,只是望着窗外,内心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神圣的平静与满足填满。
她清楚地知道,这两个孩子的生物学父亲,此刻正在遥远的中国,一个名叫柘城的小城里,为了一份品控的工作而奔波挣扎,对她经历的一切,对她的新生,对他们的孩子,毫不知情,也永不会知情。
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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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中国,柘城。
周一军刚刚结束了一天徒劳的奔波,身心俱疲地回到他那月租一千五的出租屋。窗外是灰蒙蒙的工业区夜景,与瑞士窗外的阿尔卑斯雪景恍如两个世界。
他正习惯性地走到墙边,想看看自己写的那封信给自己打气,胸口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悸。
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并非疼痛,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落落的抽紧,仿佛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又被某种温暖而酸涩的情绪瞬间填满。一股莫名的、强烈的悸动感掠过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怔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茫然地抬头四顾。狭小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窗外传来的遥远车鸣。一种奇怪的感应,如同细微的电流,穿透了时空的距离,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灵魂。他感觉……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发生了。是什么?他不知道。只是一种模糊的、转瞬即逝的预感,抓不住,也说不清。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荒谬的错觉归咎于连日来找工作的压力与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墙上那封“致二十八岁的自己”,努力忽略掉心头那抹残留的、异样的波澜。他必须专注眼前,找到工作,在这里扎根下去。遥远的、不可知的感觉,与他当下的现实无关。
而在瑞士的医院里,Reina(晗冰)轻轻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疲惫而真实的微笑,沉沉睡去。她的新生,已然降临;而他的挣扎与感应,不过是这场早已设定的命运剧本中,一段微不足道、无人知晓的插曲。两条生命线,在短暂的、不可思议的共振后,再次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