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郊外,圣·凯瑟琳私立女子学院浸润在连绵的阴雨中,哥特式建筑的尖顶仿佛要刺破低垂的铅灰色云层。空气湿冷,带着青草和古老石墙的气息。
在这片压抑的规整之下,宿舍楼三楼尽头那间房门上贴着歪扭卡通仓鼠贴纸的房间,属于14岁的Nieva。她曾有一个中文名——晗晗,但那属于一段被尘封的、温暖的过去。房间内部是她的叛逆堡垒:墙壁涂成暗调的色彩,贴满了撕裂风的画作和摇滚乐队海报,与建筑外表的古典格格不入。
Nieva正对镜描画着浓重的烟熏妆,校服裙被她擅自改短,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果味电子烟香气。
“无聊透顶。”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嗤笑,眼神里是与年龄不符的桀骜和空虚。
国内奶奶家,一个精心布置的透明生态笼里,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金丝熊仓鼠——崽崽,正用它黑豆般的小眼睛担忧地望着小主人。它不安地在跑轮旁刨着木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不是普通的仓鼠,它是灵宠,是连接着与遥远过去那个“晗晗”的唯一纽带。
“别闹,崽崽。”Nieva头也不回,语气不耐,“晚上有‘行动’。”
她的“行动”是针对古板宿管老太太的恶作剧——用鱼线设置绊索,连接老太太门外的风铃。计划幼稚却充满破坏性的快感。
深夜,计划成功。听着走廊尽头传来的惊呼和叮当作响的风铃,Nieva蒙在被子里,身体因压抑的笑声而微微颤抖。一种扭曲的成就感让她暂时忘记了空虚。
就在这时,笼子里的崽崽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人立起来,小鼻子微微抽动,黑豆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人类难以察觉的微光。紧接着,一个慈祥又带着些许虚弱的、只有Nieva能感知到的意念,通过崽崽这个特殊的媒介,清晰地传递到她脑海中:
【“晗晗……是不是又调皮了?”】
是奶奶!是陆研新的奶奶,也是曾经收养了她三年(从5岁到8岁),给予她短暂家庭温暖的奶奶!奶奶刚刚出院,身体似乎还未完全康复,但这跨越重洋的意念链接,却带着熟悉的关切。
Nieva(晗晗)身体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烦躁、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的情绪。她在心里强硬地回应:【“奶奶!我叫Nieva!还有,我没调皮,是那个老巫婆自找的!”】
【“唉……”】奶奶的意念带着无奈的叹息,【“你那边气息浮得很。研新前几天来看我,说你一诺姐姐最近搞了个什么视频,反响挺好。你呢?在学校还适应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呵,他眼里只有他的实验和一诺姐吧。”】 Nieva语气酸涩,心里那点被关心的暖意瞬间被更大的失落覆盖。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八岁那年,穿着黑色西服、面容冷峻的男人(父亲隐锋派来的人)如何强行将她从奶奶温暖的怀抱里带走,送上飞往英国的航班。父亲隐锋,母亲晗冰,这两个名字对她而言,仅仅是银行账户上定期增加的数字和偶尔礼节性的越洋电话。他们给了她最好的物质条件,顶尖的私立学校,却吝啬给予一丝真实的温度和陪伴。她成了一个外表黄皮肤,内里却被孤独和异国文化撕裂的“香蕉人”。
【“学校?就那样。一群假正经。”】 Nieva在心里冷哼,带着炫耀和报复般的心理,【“不过,我交男朋友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henry——那个15岁,顶着一头刺眼金发(她私下叫他“黄毛”),耳朵上挂满金属环的隔壁男校生。他们的恋情,是这片冰冷土壤里生长出的毒蕈,艳丽而危险。认识不久,在一次混乱的派对上,借着酒精的迷醉,两人就在某个昏暗的角落完成了从男孩女孩到“男人女人”的仓促蜕变。没有爱恋,只有好奇、模仿成年世界的刺激,以及用身体对抗孤独的徒劳尝试。关系在极端中震荡:好的时候,密不可分,逃课约会,分享违禁品,在街头巷尾激烈拥吻,用身体语言确认彼此的存在;坏的时候,恶语相向,互相伤害,砸东西,甚至动手推搡,然后又因空虚和生理渴望再度纠缠在一起,循环往复。
【“他叫henry,很帅,对我也好。”】她对奶奶描述,刻意美化了那些不堪,【“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笼子里的崽崽似乎感知到她混乱的心绪,更加焦躁地扒拉着笼子边缘。奶奶的意念沉默了片刻,再传来时,带着更深沉的无力感和担忧:【“晗晗……你还小,那些……不是正经男孩子该做的,也不是你该经历的……研新要是知道……”】
【“别跟我提他!也别用你们那套来管我!”】 Nieva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切断了与崽崽的精神链接,将奶奶的关切和那个“哥哥”的名字一并挡在外面。【“你们谁真正管过我?!我在这里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
链接切断,崽崽像是耗尽了力气,蜷缩成一团毛球,小小的胸膛急促起伏。
Nieva喘着粗气,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是henry发来的信息,约她明天见面,字里行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她盯着那条信息,眼神复杂,有被需要的虚荣,有叛逆的快感,也有深陷泥潭的茫然。
小时候,她常常提着装崽崽的笼子,跟着奶奶去附近的公园溜达,那样的日子好温馨,这让她狂躁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只有你了,崽崽……只有你记得我以前叫什么,记得奶奶家的样子……”
仓鼠崽崽安静地待在笼子里,黑豆眼里映照着窗外伦敦永不消散的雨雾,仿佛承载着小主人所有无法言说的孤独、叛逆与对那份遗失温暖的深切渴望。Nieva的成长,如同一场在冰冷雨水中独自进行的、没有方向的流浪。而崽崽,是她与过去那点微光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崽崽是灵宠,通过超声传音,对它曾经的主人晗晗跨越时空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