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鬼子六”苏醒,已过去半月。
陆研新的出租屋,依旧是那个破败的出租屋,但内里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绝望的霉味,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又带点荒诞的“工作氛围”。
元宝,或者说鬼子六,正以一种极其不符合犬类生理结构的姿势,后腿盘坐(是的,盘坐),前爪搭在陆研新那台破旧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屏幕。屏幕上不是狗粮广告,而是陆研新从实验室“借”出来的、关于人工晶体生长的部分加密数据。
“此处,晶格应力分布明显不均,汝之计算,粗陋如蒙童涂鸦。”一道清晰的、带着冷冽质感的意念传入陆研新脑海,伴随着狗爪在触摸板上一个精准的滑动和点击,标出了一行错误代码。
陆研新嘴角抽搐了一下,认命地凑过去修改。他,一个延毕博士,正在被一只狗(前军统王牌特工)指导修改科研数据。这画面说出去谁信?
但不得不承认,鬼子六的逻辑能力和对细节的洞察力,堪称恐怖。许多他苦思冥想数日不得其解的技术节点,在元宝的“点拨”下,竟真有豁然开朗之感。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最初的震惊与磨合后,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与守望。他负责提供物质保障和“劳动力”,元宝则凭借其超越时代的智慧和特工技能,为他在这泥潭般的生活中,劈开一条若隐若现的小径。
“整日困守于此,气闷。小子,随本座出去走走,透透气,顺便……体察一下这新时代的‘民情’。”元宝从电脑前抬起头,甩了甩爪子,意念传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陆研新看着它后腿那还没完全拆掉的夹板,有些犹豫:“你的腿……”
“哼,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本座当年身中三枪,尚能疾驰十里传递情报!”元宝的意念带着傲然,已经灵活地跳下椅子,用没受伤的前爪扒拉开门,回头瞥了他一眼,“速速跟上!”
夕阳的余晖给城市披上了一层暖金色。陆研新推着电瓶车,元宝则迈着一种看似悠闲,实则每一步都蕴含着某种奇特韵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步伐跟在他身边。它不再像普通宠物狗那样对周围充满好奇地嗅闻,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扫描仪,冷静地分析着街景、行人、车辆,偶尔还会对某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微微点头,似乎在评估其布防的合理性。
行至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等待红灯。
就在这时,一辆崭新的白色豪华轿车,带着一股香风,停在了他们旁边的车道上。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一个妆容精致、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子正对着蓝牙耳机娇笑着说话。
陆研新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张侧脸,身体猛地一僵!
是……依彤?!
那个骗光他前世所有积蓄,间接导致他跳江的“白月光”!
虽然换了一身名牌,气质也截然不同,但那张脸,他死也不会认错!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愤怒、屈辱、还有一丝刻骨的恐惧,让他的拳头骤然握紧,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裤脚被用力扯了一下。
低头,只见元宝正抬头看着他,狗眼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冷冽。它没有叫,而是直接用意念传音,声音急促而清晰:
“小子,镇定!此女面泛桃花煞,眉藏奸诈纹,通话时眼神闪烁不定,指节因长期敲击键盘而有异状……且细听其言!”
陆研新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凝神细听。依彤(或者说,顶着那张脸的女人)正对着耳机用撒娇般的语气说着:
“……王总您就放心吧,咱们这个‘星耀资本’的海外项目,绝对是顶级内部渠道……对对,年化保底三十个点……嗯,最低门槛还是二十个……我舅舅亲自操盘,名额真的不多了……”
一模一样的话术!
陆研新浑身冰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绝望吞噬的雨夜。
而元宝的传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属于老牌特工的精准与残酷:“电诈!标准的杀猪盘话术!观其行止,绝非主谋,顶多是个‘狗推’或‘主播’。但其身上……有股子血腥钱的味道,背后必有庞大网络!”
它顿了顿,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记住她的车牌号!尾数 68A3!立刻,匿名报警!就说……怀疑此车与境外缅北电诈集团有关联,涉嫌巨额诈骗!将车牌、此人样貌特征,以及方才听到的‘星耀资本’、‘年化三十’等关键词,一并告知!”
陆研新瞬间明白了元宝的意图!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复仇的快意和紧张!他没有任何犹豫,借着电瓶车的掩护,迅速用匿名号码拨通了报警电话,压低声音,将元宝分析的信息尽可能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绿灯亮起。那辆白色豪车轻快地驶离,浑然不觉自己的命运已被一只狗和一个重生者悄然改写。
陆研新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前世被骗、跳江的种种画面在脑中飞速闪回,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解脱的叹息。
“大仇……算是报了一半。”元宝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安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等魑魅魍魉,终将伏法。走吧,小子,酱牛肉,今日需加倍!”
接下来的几天,陆研新和元宝都密切关注着本地新闻。起初并无动静,直到一周后,一则重磅新闻突然引爆全网:
【本市警方联合多地力量,破获特大跨境电信网络诈骗案!】
新闻配图中,虽然打了马赛克,但陆研新一眼就认出了那辆被扣押的白色豪车,以及几张被押解人员的模糊侧影,其中一张,赫然就是“依彤”!报道称,警方根据一条高度精准的匿名线索,顺藤摸瓜,成功打掉了一个长期盘踞在缅北、利用虚拟投资平台实施诈骗的犯罪家族,抓获境内境外涉案人员数百名,初步查明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元!
看着新闻里那些诈骗窝点的揭秘画面,看着那些被解救出来的、眼神麻木的“猪仔”,陆研新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他关闭了新闻网页,心中百感交集。愤怒、悲伤、庆幸……最终都化为了一片平静。
元宝蹲坐在他身边,看着屏幕,狗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见惯风云的淡漠。它抬起爪子,拍了拍陆研新的小腿。
“尘归尘,土归土。前缘已了,旧债已清。”它的意念平静而有力,“从今日起,你只是陆研新。目光,当向前看。”
陆研新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看向桌子上那些被元宝(鬼子六)批注得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又看了看身边这只神秘莫测、亦师亦友的“特工”狗。
月半猫的悲剧,已然落幕。
而他陆研新,与鬼子六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元宝油光水滑的皮毛上,也落在陆研新逐渐变得坚定的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