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奶奶的眼皮上跳跃。她悠悠转醒,习惯性地等待着周姨轻手轻脚地端来温水、准备好洗漱用品的动静。然而,房间里异常安静。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许是小周昨晚睡得晚,累着了。”奶奶自顾自地想着,便慢慢撑起身子,准备自己下床。人年纪大了,又大病初愈,动作难免迟缓吃力。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
“周姨”端着水盆和毛巾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疲惫:“老太太,您醒了?真对不住,我……我昨晚可能有点着凉,头重脚轻的,起晚了些。” 她的声音模仿着周姨平日里的温和语调,但仔细听,似乎比往常低沉了半分,少了几分自然的圆润,多了一丝刻意压制的沙哑。
“没事没事,我自己能行。”奶奶连忙摆手,看着“周姨”略显苍白的脸色(这是林修远强行控制新身体和精神紧张导致的),反而关切起来,“你看你,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真不舒服?要不今天就多歇歇,我这把老骨头,自己能对付。”
“不用不用,小毛病,活动活动就好了。”“周姨”急忙上前,动作略显僵硬,但还算稳妥地扶住奶奶,帮她洗漱。他(林修远)的灵魂在疯狂地适应和学习,每一个动作都在脑海里预演数遍。他是医生,对人体结构和护理知识本就熟悉,这为他模仿护工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他必须收敛起属于林修远的、那份属于男性的力道和某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努力将自己嵌入“周姨”这个中年女性护工的壳子里。
整个过程,他做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过度谨慎。给奶奶擦脸时,力道放得极轻;递水杯时,手指微微紧绷。奶奶只觉得今天的周姨似乎格外“客气”和“紧张”,只当她是身体不适的缘故,并未深想。
接下来的几天,“周姨”进入了高速的“深潜”与“模仿”模式。他极少主动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观察——观察奶奶的生活习惯,观察家里的物品摆放,观察元宝的行为模式,甚至偷偷翻阅周姨带来的、记录着简单工作笔记和私人联系方式的那个小本子(内容不多,但足以让他对周姨的过往有个模糊的了解)。
他努力学习周姨走路的姿势(稍微有点外八字,步伐沉稳),说话时细微的表情(习惯性微微抿嘴),以及对待奶奶时那种既专业又带着点家常的亲昵分寸。他就像一个最用功的学生,疯狂背诵和演练着每一个细节,力求完美无缺。
“双亲早逝,卫校毕业,家暴离婚,儿子疏远……”“周姨”在无人时,会对着镜子,用周姨的声音低声重复这些关键词,试图将这份“背景故事”融入自己的骨髓,让这个角色更加血肉丰满。他知道,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前功尽弃。
几天后,“周姨”自觉对角色和环境的掌控熟练了许多。他开始尝试进行第一步主动出击。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奶奶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元宝趴在她脚边假寐。“周姨”收拾完家务,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脸上堆起练习了许久的、温和无害的笑容。
“老太太,我看您这几天精神好多了。就是总在家里待着,怕您闷得慌。”他(她)语气轻柔,带着试探,“我看小区对面那家‘清心茶楼’环境不错,挺安静的。要不……我陪您去坐坐,喝杯茶,听听评书,换换心情?”
这个提议,让奶奶微微一愣。
周姨来家里这些天,虽然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性格偏于内向安静,很少主动提出外出之类的建议。而且,去茶楼喝茶……这似乎不太符合一个节俭护工的日常消费习惯。
奶奶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但那感觉太快,快得让她抓不住。她看着“周姨”那看似真诚关切的眼神,又想到自己确实很久没出门透气了,那点疑虑便消散了。
“去茶楼啊……”奶奶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兴趣,“也好,是好久没出去走动了。就是……太破费了吧?”
“不破费不破费,”“周姨”连忙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表现出来的“豪爽”和“体贴”,“我请客!就当感谢老太太您这么信任我,对我这么好。咱们就去坐一会儿,喝杯最普通的茶就好。”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护工感激主家的信任,想表达心意。虽然依旧有点牵强,但奶奶终究是心善,不愿拂了对方的好意,便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小周。”
“不麻烦,应该的。”“周姨”脸上笑容加深,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光芒。
茶楼,人多眼杂,环境相对开放,但又比公园之类的地方更容易进行“私下”的交谈。这是一个绝佳的试探和观察地点。他可以借此了解奶奶对外界信息的接收程度,观察是否有人跟踪或关注奶奶,甚至……可以开始潜移默化地,播撒一些微小却致命的“种子”。比如,看似无意地提起某个“听说”的、关于工作室的“坏消息”,或者某个“遥远亲戚”遇到的、因为“太相信别人”而吃亏的“真实案例”。
他要利用好“周姨”这个完美的保护色,一个尽职、体贴、甚至愿意自掏腰包让老人开心的“好护工”。谁能怀疑这样一个人呢?
从此刻起,他就是周姨。那个叫林修远的男人,已经死在了监狱肮脏的地板上。活下来的,是一个被怨恨和不甘填充的、藏在温柔面具下的复仇之魂。
他微笑着,开始细致地帮奶奶准备出门要带的东西——外套、帽子、应急药品、水杯。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周到、自然。
元宝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忙碌的“周姨”,鼻翼微微翕动,耳朵转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重新趴了回去,继续假寐。只是那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一条披着羊皮的毒蛇,已经悄然就位,开始向着它选定的目标,吐出了冰冷的信子。而它所编织的温柔陷阱,也正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