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秋无声地勾起唇角，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却充满狩猎意味的笑容。
这绝非普通的系统误差或无心之失的操作失误。
这是经过精密计算、完美设计和伪装、带有极其明确战略指向性的数据层面上的“投毒”。
林砚秋没有立刻采取任何显性行动去清除或标记这些异常。
而是维持着认真聆听会议的姿态，偶尔在电子笔记上记录下几个无关紧要的点。
但与此同时，他的主要意识已经高度集中，手指在个人终端的触摸板上看似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移动。
如同抓老鼠的猫一样，在黑暗中追踪着猎物最细微、最狡猾的足迹。
借助小云团在意识海中提供的、远超这个时代硬件计算能力的辅助。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逆向追踪这些异常数据的幽灵路径。
这不再仅仅是一场课堂作业或学术研究。
这是他凭借自身那恐怖的天赋和直觉。
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了一条隐藏极深的、可能指向某个庞大而耐心的商业阴谋的冰冷线索。
一个或许连谢沉舟布下的严密商业情报网络都尚未察觉的隐患，率先被他捕捉到了。
会议终于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
周围的学长学姐们立刻热情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气氛融洽。
“林学弟，刚才陈教授最后提的那个模型延伸可能性，你怎么看？我觉得第三假设有点激进……”
“学弟，别听他的理论了，实践出真知，一起去午饭吗？我知道西门新开了一家日料。”
“去去去，就知道吃，学弟肯定有别的安排了，是吧学弟？”
林砚秋微微颔首，礼貌却带着清晰距离感地一一谢绝了所有邀请：“谢谢各位学长学姐的好意，我还有些数据需要单独整理复盘，下次吧。”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如同掠过水面的飞鸟般，快速扫过渐渐松散的人群。
精准地定格在那个正低着头、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红色身影上。
江雪眠收拾东西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易碎般的谨慎。
江雪眠苍白的指尖按在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盖上，几乎透明得能看清底下青色的血管。
林砚秋步履从容地穿过尚未完全散去且仍在低声交谈的人群。
在江雪眠即将拿起帆布包起身的刹那，恰到好处地停在了他的桌旁。
“江雪眠学长？”林砚秋开口，声音清淡平稳，像山涧冷泉滴落在玉石上。
江雪眠应声抬眸，那双漂亮的浅褐色桃花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微小石子。
但瞬间便被一层无可挑剔的、温和无害的笑意覆盖。
江雪眠：“林同学？有事吗？”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与友好。
“关于刚才会议上，东欧市场波动率与政策风险非线性关联推导的那个环节，我私下有点不同的想法。”
林砚秋面不改色地扯着学术幌子，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对方，“看你笔记记得非常详尽，思路也很清晰，想跟你探讨一下，顺便……一起吃个午饭？可以边吃边聊。”
这个突如其来的、来自林砚秋的单独邀请，显然完全出乎江雪眠的意料。
他眼底那抹深藏的、冰冷的审视之光几乎要抑制不住地透出来。
但最终还是被完美地压抑下去，化为了略带羞涩和一丝受宠若惊的、略显苍白的微笑。
“我的荣幸。不过……”
他恰到好处地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微弱，带着歉意，“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医生嘱咐只能吃些特别清淡的东西，怕口味不合，扫了你的兴致。”
“没关系，”林砚秋从善如流，应对得无比自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我知道教职工区那边有家小众的咖啡馆，他们的现磨燕麦奶咖和有机蔬菜沙拉口碑很好，环境也非常安静，正适合聊点事情。”
“好。”江雪眠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拿起他那看起来同样没什么分量的帆布包。
他姿态依旧带着那份挥之不去的虚弱感，“那……麻烦林同学带路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气氛仍热的会议室。
留下身后一堆或惊讶、或羡慕、或充满探究的目光。
清冷貌美、正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omega和病弱神秘、气质独特的红发帅哥的组合。
足够成为海城大学校园论坛今日更新的热门素材。
走在空旷安静的走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下长长的光带。
林砚秋指尖在个人终端屏幕上快速而隐蔽地盲操作、
将方才会议上发现的关于数据异常的关键分析摘要加密，精准地发送给那个唯一的联系人【x】。
附言简洁得像密码电报：「数据层发现高级别人为伪造痕迹，意图指向远期战略误导，重点留意许清彦动向，其近期行为逻辑存在偏差。」
消息几乎是秒回。
【x】：「收到。」
停顿几乎不到半秒，又一条讯息紧跟而来。
【x】：「谢谢老婆关心。」
后面匪夷所思地紧跟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谢沉舟常用终端里的、画风迥异的表情包——
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幼犬正用脑袋软乎乎地蹭着屏幕，配字是“要贴贴”。
林砚秋：“……”
他能清晰地想象出谢沉舟此刻正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面无表情甚至略带严肃地挑选并发出这个表情包的样子。
一种混合着无语和一丝莫名痒意的情绪极快地掠过心头。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利落地锁上屏幕。
将网络那头试图隔着无线信号蹭过来的某种大型犬意念暂时屏蔽。
校内咖啡馆的角落确实如林砚秋所说，异常安静。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江雪眠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燕麦奶咖，姿态保持着一种天生的优雅，却难掩眉宇间那份刻意流露的虚弱。
偶尔压抑的低咳会让他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看起来脆弱易折。
林砚秋则慢条斯理地用叉子拨弄着碗里的有机蔬菜沙拉。
他的目光偶尔状似无意地落在对方那双放在桌面上、过于苍白甚至能看到皮下淡青色血管纹理的手上。
他们的谈话从那个被林砚秋杜撰出来的学术问题开始，气氛融洽。
随后话题逐渐漫无目的地扩散开来，像是朋友间的闲聊。
“学长似乎对底层数据结构和波动异常非常敏感。”林砚秋吃下一片罗马生菜，状似无意地提起，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