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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渠夜色未散,山背的风像从铁箍里钻出,吹得谷口的枯草一丝丝贴在石面。

陷阵营撤出后留下一道深深的辙印,水流在辙里绕了两匝,带着盐与药的甜腥。巡夜的小校沿着辙印走,到谷底第三处转角时,被一团湿烂的麻草绊了一下,脚尖拨开,露出一只被泥糊住一半的竹筒。竹筒被黑漆涂过,漆面起了细碎的裂,裂缝里藏着灰色的粉。

小校心里一凛,拇指摁住竹节两端,先在水里浸了浸,才小心翼翼地拔开。竹筒里是一卷薄薄的黄纸,纸上墨字一排,笔锋极瘦,却生冷如冬蛇吐信:

“三日之内,索吕布之命于北门楼。闻鼓三更,血以为信。若退兵,宛城免祸;若不退,毒入井泉。——荆。”

纸角钉着一枚极小的铁针,针尖涂墨成黑,似笑非笑地指着那一行“血以为信”。小校吸了一口冷气,把竹筒重新塞紧,拎着水往纸上浇,直到墨色略化,方才快步回城。

宛城北门外的晨雾尚重,狼头旗影在雾里忽明忽暗。中军帐内,吕布坐在案后,颈侧仍缠白布,布边渗出一丝细红。他把竹筒倒扣在案上,用匕首轻轻挑起那枚小针,落在铜盘里,“叮”的一声,像一只小毒虫被关进盒子。

陈宫取纸,低头细看,笑意却不及眼底:“‘荆’字像刀,挑得狠。‘三更索命’是‘术’,‘毒入井泉’是‘势’,一软一硬,逼人心先乱。”

张辽手指背在案角,沉声道:“这是诱战。北门楼地势开阔,按城中木梁新换,箭垛未稳。若三更出战,城中鼓点一乱,彼先以毒烟扰,后以弩阵逼,必有伏。”

高顺简短一句:“打不得。”他目光掠过吕布颈侧的白布,刀脊在指下轻轻响了一下。

吕布不语,指腹在纸上轻抚,墨晕微化。他看见“血以为信”四字,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冷意:“让他们拿我的血做信,倒是会挑。”他抬眼,目光落在陈宫上,“公台,可解?”

“若是‘荆人’常用的‘蛇骨三尾’加‘迟肌’,便如昨夜所见。”陈宫道,“但‘毒入井泉’,是下三滥的威胁,未必真有本事。真有那手段,他们不必写信。”他顿一顿,转向张辽,“此帖不回不行。回,又不可照着他们的戏走。”

“便回。”吕布把竹筒推回陈宫,“四字:‘请来城下’。再写一行——‘先试秤,再论刀’。”

陈宫笑了:“你这秤,是让他先见律。”他收纸,“我去写。”

此时门口传报:“并州新营小校回,言在黑石渠侧洞发现一片草地,草叶泛黑,根部有铁青纹路,陈先生或许认得。”

“断鳞藤。”陈宫眼睛一亮,“昨夜用其汁助针,效甚快。若成片,便是天赐。”他掀帘欲出,忽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打断——那脚步声像水沿着坛壁轻轻走,是一种经验老到到近乎轻佻的安静。张辽目光一抬,手已搭在柄上。值守的亲兵刚要喝问,一道灰影已在帘外停住。

“送信,看病。”来人声音不高,带着南楚一带的卷舌,语尾轻轻上挑,像猫尾在火边晃,“顺带讨一碗热汤。”

陈宫挑眉,张辽眼神更深。吕布抬指:“请。”

帘一掀,进来一个瘦高的老者,灰袍打着补丁,肩背微驼,头发用麻绳束成一撮。右手提着一个有裂纹的青葫芦,左手挎一只旧布囊,囊口露出三支骨针的白。他眼睛奇亮,亮得像夜里的两点星,落在吕布颈侧的白布上停了停,又挪到案上那枚小黑针,忽然笑了:“来得巧。‘荆人’的手法,闻名不如见面。”

“何人?”张辽的手并未离柄。

“江湖叫我‘鬼医’。”老者把葫芦轻轻放在案角,像怕吵到坐在案里的什么小东西,“先生们寻‘华公门下’,我不是华公门下,却同吃过一锅药。你们信与不信,与我无碍——我来,只问三件事。三件都答,我便留;答错一件,我转身走,不救人,也不毁事。”

“救人毁事也在一念之间,”陈宫笑意微敛,“你这价钱,开的不低。”

“呵。”鬼医在帐中瞥了一眼陈宫,象是见了有趣的对手,“第一问——问‘秤’。”

他伸手从布囊里摸出三支小木签,签上分别写着“士”“民”“囚”。他把三签轻轻一抛,又一抓,抓在手心里,递向吕布:“三处皆有急症,药力只够救一处:一是北门洞里一名士兵,中‘迟肌’将麻;二是城南市井一口老井被投少量毒粉,若不封井,会伤民;三是冯家牢里还有一名俘虏,心虚汗出、脉乱如麻,疑是刺客,留则可审出‘荆’之来路,危则暴毙。救谁?”

帐内诸人各自凝目。张辽不言,高顺只看着吕布。陈宫侧目,指尖无声地拍了拍膝盖,好似在敲一个无形的拍子。

吕布接过签,手心被刻字木面刮了一下。他把“囚”的签面向上扣在案上,指尖在“民”与“士”之间一顿,抬眼:“先封井,后救兵。”

鬼医眯眼:“为何?”

“井,伤多人;兵,伤一列;囚,伤一事。”吕布语气不快不慢,“秤里最重者先安。封了井,城中不乱;兵麻则救,兵亡则补;囚若死,线断也要补,一样能补。”

陈宫低笑:“主公拿‘秤’试过我们,如今拿回去试人。”

鬼医“咦”了一声,像从小瓶里闻到了新味道的老狐狸,指尖在葫芦上敲了两下,似毫不在意地把第二根签轻轻点了点案下的阴影:“第二问——问‘刀’。”

他抬眼望向张辽:“你们昨夜断了人家的弩、拔了人家的‘钉’,今日对方来索命。若我给你们一剂‘以毒制毒’的膏,可涂在矛锋上,逼其‘蛇骨’反噬,令对方弩手先麻;但这膏入人血后三日方净,若他有俘被擒,你们会救他,还是顺其自然,让他三日之内死在‘麻’里?”

张辽还未答,吕飞在旁边拳头一紧,指节发白。高顺抬了抬眼皮,目光像一块石头。陈宫却先笑:“这问得歪。‘以毒制毒’能用,但须立法:军中不得对俘虏施药,不得以活人试方,战时所出之伤,战后人归我们手,药也该归我们手,救与不救,皆由法,不由情。”

鬼医象是很满意这个答案,眼角皱纹轻轻堆了堆:“我没问你,不过你答得比我想的好些。”他转向吕布,“你呢?”

“先救。”吕布道,“救不回,归地;救得回,归法。‘毒制毒’用在阵上可,用在俘身上不可。阶下之囚,仰我鼻息,我不能借‘术’泄愤,否则明日我手里的‘秤’就会先重‘私’,后重‘公’。”

帐内一静,像风从门缝里探了一下觉得不冷不热,便不进。鬼医看了看吕布颈侧的白布,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把第二签放进了心里的某个格子。他抬手,又从布囊里摸出一枚极细的骨针,针尾刻着一个“问”字:“第三问——问‘心’。”

他把骨针竖在案前,针尾在烛火里轻轻亮:“你颈侧之毒,‘三尾’混‘迟肌’,已被这位先生(他朝陈宫微一欠身)用热引逼入一隅,眼下不致命,三日内仍会‘翻浪’三回。我手里有一‘散浪汤’,可压浪七日;但——”他顿了顿,“七日之内不可亲上阵,不可披重甲,不可饮酒,不可房事;若犯其一,浪翻三倍,心主立乱。你敢服?不敢,我转身走;敢服,我一问再问:七日内,有人以‘索命帖’逼你至北门楼,你不上?”

帐中一阵沉默,像有人握着一只鼓,抬手又放下。张辽侧目,高顺的指节在刀柄上极轻地一敲。陈宫看着吕布,眼中一丝笑意也尽收,剩下的只有细密的冷。

吕布看着那枚骨针,骨针很细,细得像一根发。他想起白门楼的麻绳,想起并州的冷风,想起昨夜在烟里立着的那根戟。他抬手,将骨针拿起,针尾在指腹下轻轻一颤。他把针置回案上,抬眼,声音不大,像把一块石头放进井里,水面微微一晃,便又平:“服。不上北门楼。”

“主公——”吕飞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不上,阵上有人上。”吕布道,“阵比人重。‘索命帖’不是战书,是请帖。‘荆’字请的是我的命,不是我的军。我若为一纸请帖去卖阵,便是拿并州十年血换一口虚气。”

张辽长吸了一口气,那口气象是从刀锋上吹过去,冷且稳:“末将懂了。”

鬼医眯着眼打量吕布,嘴角慢慢挑起:“好。秤过,刀过,心过。三问既毕,鬼医不走。”他抱拳,抱得极低,俨然以江湖礼拜将军,“我住北营外,旧鬼屋里。你们不用设宴,给我一间清房,一口热水,一套炉子,一捆干艾。七日内,我不问军务,不答政事,只管人命。第八日,若你们不把‘荆’字的火再压下两分,我走。”

陈宫笑道:“鬼医这样的人,果然是留下来了。”他回头吩咐小校,“照他所需办。”

鬼医不看其他,又指那枚小黑针:“此针尾有‘荆铁粉’,沾肉不深,只是借以藏药。写帖的人明白你们懂,只是拿‘针’遮眼,借‘帖’试胆。你们若去北门楼,他便在楼下放‘井烟’,中之者虽然不死,却三日三夜心跳不定,自扰。‘索命帖’其实是‘索心帖’。”

陈宫挑眉:“你说得轻巧。”

“轻巧之物,最杀人。”鬼医从葫芦里倒出三丸小药,药面泛着雾,“散浪汤先服这三丸,三时一丸,七日下来,你不会死。至于根治——”他转向陈宫,“你昨夜用的‘断鳞藤’,用了枝叶,用得好;根更好,要三年老根。另需‘荆铁粉’一线——非此铁粉不可,偏偏仇家之物能解仇家之毒。我出方,你炼药。”

陈宫哈哈一笑:“你这鬼,偏爱拿对手的刃来磨自己。”他抬手与鬼医虚拍一下,“成。”

鬼医把手一缩,像只飞蝗怕被捉住:“别近我。江湖上病人的血腥多,我身上尽是药气,不好闻。”他歪头看了看吕飞,“这小子,昨夜从洞里掐来的断鳞藤对头。你叫什么?”

“吕飞。”

“吕飞?”鬼医挑了挑眉,“姓吕,骨里像也硬。你胳膊伤还在翻浪,别逞强。来——”他从布囊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陶哨,模样竟与庞温昨日给的极似,只是哨口斜得更狠,“这口哨吹三声,气不可断,便能把胸口的一口气稳在‘下’。你若夜里毒浪翻,就用它练气,别让心上去。”

吕飞双手接过,眉眼间忍不住带了一丝笑:“谢前辈。”

鬼医眼睛一眯:“前什么辈?我见人用刀多,见人用话少。你们并州军说话像刀,倒合我胃口。”

他话锋一转:“索命帖不必回,以‘请来城下’四字足矣。张将军,北门楼的箭垛未稳,‘荆人’若自以为得计,必有暗桩藏在城根下。你们的鼓,三更不响;你们的人,不出门。却让城中‘秤’先响——陈登带人,把‘史行’与‘李村’余网尽收。‘荆’的触手多从钱里伸。刀未拔,先敲秤。”

张辽拱手:“谨记。”

**

午后,陈登在城东设秤,青袍立于坊口,书“搜盐搜毒搜甲”,民众围看。并州新营半缨之旗一字列开,少年们的眼亮得像午后河面。在“史行”账房后墙,藏格里捞出两只软囊,囊内拌着细盐的灰粉,手写“泉”。陈登不多说,封缄,押人。至“李村”,村头一棵老槐下的土坎被铲开,露出三只缸,缸内皆是黑漆箱,箱盖刻“荆”。村老跪地,嘴唇发抖:“是过路商人寄放,姓‘江’……”陈登一挥手:“押。”字如铁落地,民心像被按平了一层。

吕布未出,坐在中军,服药按息。第二丸入腹时,胸口的冷像在被火舌一寸寸舔走。他闭眼,听帐外的风、听城里的秤,听甲叶相击的细碎与人群低低的喧。他忽然明白鬼医说“索心帖”的意思——这帖子不是索他的命,而是索他的‘决’:一念向内,一念向外。向内,他上北门楼;向外,他让‘秤’先响。两念之间,民心即倾。

“主公。”陈宫入帐,笑意淡淡,“‘史行’账后抽出的一只软囊上,除‘泉’字外,还有一枚极小的印,印上刻了一个‘蔡’。”

“蔡?”吕布眼里亮了一点即灭,“南阳‘蔡家’?”

“未必。”陈宫道,“蔡,荆、豫皆有此姓,此印又小,似有人意露线又藏线。故意让我们猜。”他顿了顿,“不过‘荆’与‘钱’,绕不开。鬼医说从钱里下手,这一步算对。”

吕布沉吟:“钱能通人心,也通人胆。”他抬头,“张辽。”

“在。”

“把‘请来城下’四字贴在北门外,再加一条:‘三更不鼓,四更不杀;五更若来,井前秤候。’让他们来‘看秤’。”

张辽唇角一挑,拱手:“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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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色冷清如洗。北门外被陈登竖起一张大秤,秤盘上放着三样东西:一是从“冯家”抄来的黑漆箭匣;二是“史行”账格里抽出的“泉粉”;三是一只小铜印——那是陈宫从软囊里剔出来打成的新样,印面刻“荆”。秤杆上挂着木牌:刀、毒、钱。下方另挂一牌:法。

“荆人”远远看着,月下有两三骑在沙地上慢慢移。他们不敢近,风把秤上木牌轻轻吹动,木牌相击,发出“嗒嗒”的响,一下、一下,像有人在夜里敲心。城上并不击鼓,北门楼的火把三盏,燃得不高不低。并州新营的人藏在暗处,息如绷紧的弦。直至五更将近,沙地上一片极细的马蹄声又起,来得快去得更快,象是某人来瞄了一眼秤,便被秤的冷压住了胆。一夜无事。

鬼医背着手站在门洞里,指尖轻敲墙:“‘荆人’不笨。你们不踩他们的棋,他们就不落子。明夜不必再设秤,人心会替你们把秤扛下去。”

吕布侧身靠在门洞一角,颈侧白布下隐隐有热。他瞥了鬼医一眼:“你第三问过了,为何还要‘再问’?”

鬼医嘿了一声:“第一问、第二问是问法;第三问是问你自己。你说‘不上楼’,这句是对;但我还要看你‘不上’之后‘做什么’。七日里,你若仅是按药而卧,守着‘不上’,那也只是畏,不是守。你若借刀、借秤、借人,七日之后你再上阵,便不是‘鲁’,而是‘审’。所以——鬼医三问未尽,今晚暂且算半问。”

他话说到此处,忽又回头:“陈先生,你来。你昨夜在炉上那手‘热引’做得巧,却有一个小处可精。”

陈宫眼睛亮了一下:“请教。”

鬼医把葫芦放在石沿上,用骨针在空中比画:“你昨夜用‘热引’逼毒外行,针入‘缺盆’旁穴略深,险。以后遇颈侧受毒,先走‘肩井’浅三分,再走‘缺盆’浅二分,以热‘引外’,不可直攻大脉。‘三尾’遇急热则走,遇急寒则伏,须以‘温’逼‘走’,以‘寒’固‘伏’。你昨夜用‘断鳞藤’汁,妙;但你若以‘荆铁粉’末混牛膏薄敷在针周,毒走得更快。”

陈宫静静听完,长揖:“领教。”

鬼医摆摆手,笑意像一线薄风:“你比我还臭屁,听话不说‘谢’。好,臭屁的人心干净。唉——”他忽然叹了一声,眼神一瞬间飘到极远,“华公说过,世间医者不过两种:一种治病,一种治人。治病者手快;治人者手稳。你们在打仗,求的是‘稳’。稳住,你们就能往前走一步。”

“治人,”吕布低低地念了一句,“治人者手稳。”

鬼医扭头:“将军,夜里别念我这几句屁话。我这张嘴是给死人续气的,不是给你们写诗的。”

吕布笑了一下:“记住了。”

**

第三日清晨,黑石渠再探的斥候回报:弩位尽移,侧洞被堵,谷腹多置干草与盐袋,显是要再试‘烟’。张辽将图送至中军,吕布看罢,指在图上某处一顿:“他们会从山背第二折出的兽道绕,偷我们粮道。”陈宫点头:“鬼医说‘荆人’不笨。果然。”

午后,陈登带人将“李村”外围井水一一封缄,再设公示,书:开封之期由府署与军中共定。百姓初时议论,渐渐有人在告示下叩一叩头,叩得很轻,像对秤,也像对刀。并州新营的少年在一旁站着,半缨在风里垂着,像把锋藏在鞘。吕飞在列,左臂仍缠带,胸口的陶哨挂在他颈下,偶尔被风拨一下,轻轻磕在胸骨上。

傍晚时分,鬼医忽然出现在并州新营营门外,手里提着一个小篮,篮里是三根不太直的胡萝卜、两块发黑的牛膏、一捆干艾。他把篮放在地上,冲吕飞嘀嘀咕咕:“来,第二问你——不是那问,问你的腿。”

吕飞怔住:“腿?”

“你昨夜在洞里跪得不对,膝盖上的筋起了小疙瘩。”鬼医踢了踢他脚背,“跪要跪在筋边,不要跪在骨尖。你这膝盖再逞三次强,年三十就要疼。来——”他抓了把艾,点了,一股辛辣的烟热起来,把吕飞的膝盖熏得滚烫,“疼就叫。别逞。”

吕飞终于叫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像夜里的笛。

“嗯。”鬼医满意,收了艾,“这才是人。疼不叫的是木头。木头打在阵里,折得快。”

他转身走了几步,复又回头:“再问你一句——你那把枪尾上挂两样东西,一缕黑缨,一缕狼尾。你可晓得哪一缕更重?”

吕飞一愣:“这……都是……都是重的。”

鬼医呵地一笑:“少年人最会说‘都是’。告诉你——黑缨重,重在‘律’;狼尾轻,轻在‘勇’。你先把黑缨挂稳,再让狼尾飞。否则风一大,狼尾缠住了自己的脚,你就会在阵里摔倒。”他说着,伸手把黑缨往枪杆高处挪了一指,系得更紧,“去吧。今夜你们多半要出一次。记住——吹哨,三声不断气。”

吕飞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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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城中不击鼓。张辽按图排布轻骑,绕出山背第二折;高顺在北门楼下立重甲,刀横胸前;并州新营半数随庞温隐在城根的暗影里,半数护陈登巡城。吕布按药,坐在案后,鬼医守在旁边,看火,看汤,眼睛却亮得像两只小兽。他忽然开口:“第三问,要现在问一半。”

陈宫挑眉:“还问?”

“问陈先生。”鬼医笑眯眯,“若今晚山背第二折果真有伏,轻骑与粮道之护,不及互救。救哪边?”

陈宫想也不想:“救粮。”

“为何?”

“兵可重整,粮不可无。”陈宫道,“兵饿了,阵先乱。粮若在,兵可以招,阵可以重摆。‘荆人’若想断我气,先断的是口。我们先护‘口’。”

鬼医拍手:“好。你们并州军会打仗,不全靠戟靠刀,还靠舌头里的秤。行了,第三问这半道算过。”

“还有半问?”吕布望他。

“问你。”鬼医道,“七日内你不上阵,那么你要用什么让‘荆人’动心?”他看了看案上的图,“以你性子,会走一条最硬的路。那条路,不是去北门楼,也不是再深入黑石渠,而是从‘钱’,沿‘钱’走到‘人’。我猜——你要挑一根他们最细、却最‘疼’的筋。”

吕布不说话,目光落在舆图‘宛’字南侧的一条细线上,线尽处一个小字——“邓”。他手指轻轻一点,像在纸上按住什么无形的脉搏:“对。”他抬眼,“明日辰时,遣陈登带文书往南阳,照‘秤’法邀南阳郡丞来宛,查盐、查井、查钱。我们在城里执‘刀’,他们在法上执‘秤’,让‘荆人’知道,秤不止在宛城。至于‘邓’——”他顿了顿,“那条路,我明日写一封信,先以人情去打探。若不行,三日后,以刀去。”

鬼医“啧”了一声:“你这人,病在骨上,药在心里。好,今夜你按药,勿上城。”

吕布笑了笑:“按。”

**

夜半,山背第二折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像有人把一盆豆子撒在瓦上。张辽的人悄无声息地抄近,一刀斜出,削断最先探来的弩弦,随即退如潮。对方显然没料到城中不击鼓而先动骑,仓促之间乱了半步。粮道护队在另一侧亮起火把一线,亮得不高不低,恰好照出藏在草间的铁蒺藜。张辽一挥手,轻骑绕开,剩下一队老卒下马,用长柄钩把蒺藜一串串勾入火堆。蒺藜遇火“噗”的一声,冒出黑烟,味道冷甜如昨。鬼医在城上闻到那股味,轻轻点头:“果然。”

高顺在城下,重甲不动。庞温突然低声一喝:“起!”并州新营从暗影里起身,如一把整齐的短刀,直插向城根外某处无人的黑。那黑并非无物——鬼医说的“暗桩”便在这里。黑暗里有一个穿灰衣的人影刚要弹出,便被吕飞短戟压回泥里。那人指间一动,像要捻什么东西,鬼医在城上刚要提醒,吕飞已先一步用陶哨一声极短的“嘀”震住自己的气,脚步不乱,戟尾用力一撮,将那人手腕扎在石缝里。那人一声闷哼,手里一缕白粉落地,被水一浸,起了小小的黑泡。

“缚!”庞温低喝。麻绳一绕,那人被拖回城根,塞上口。陈登带人举灯一照,那人袖里藏着一枚小铜印,印面刻“荆”,印背一个更小的“蔡”。

“‘荆’里藏‘蔡’。”陈宫在城上低声笑了一下,“有意思。”

鬼医不笑,眼睛却更亮:“秤敲疼了。”

**

天将晓。鬼医收炉,拍了拍手上被艾烟熏黑的一层灰:“将军,三问之二半算了。最后半问,我明晚再问——问‘弃’。”

“弃?”吕布挑眉。

“是。”鬼医懒洋洋,“你手里有刀,有秤,有人,有钱。你愿意先‘弃’哪个?”

陈宫失笑:“这老鬼,偏爱把刀架在人心上。”

鬼医扭头:“不把刀架在人心上,你们早死了。华公说的:‘救命者,先救心。’我只不过把他的话换个粗俗的说法。”他转身去拾葫芦,忽然又回头,盯着吕飞:“少年,今夜你做得好。你那一戟,不快不慢,像从秤上撩下一根线。”

吕飞耳根微红,抱拳:“受教。”

“别受什么教。”鬼医摆摆手,“记住我说的——黑缨在上,狼尾在下。你若有一天把两样系反了,你的枪就会先杀到自己。”

说罢他一拐一拐地走了,背影在晨风里像一根不太直的药草,弯着,却不折。

吕布站在城门洞里,看北面的天色一点点破开。胸口的冷已退去大半,药在血里缓缓地走,像一条温热的溪。他想起鬼医的三问,想起“秤”“刀”“心”,想起“弃”。他忽然觉得这七日里自己不必与人争,先与自己争:先把那口气,牢牢地系在“黑缨”的结上。

“公台。”他低声唤。

“在。”陈宫把手里的文书轻轻一摊,笑意淡。

“把‘请来城下’的回帖再写一张。”吕布道,“加一句诗——”他顿了顿,笑道,“不,别写诗。写字:‘索命无门,索心有秤。’”

陈宫愣了一下,也笑了:“是。还是别写诗,写字就好。”

张辽远远走来,身上有露水的气。高顺拎着一只黑漆箱,箱盖被他以刀背轻轻一撬,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一束束短羽。吕飞在他身后,身上沾了夜里草的味道。鬼医不见了,青葫芦的影子还留在城墙的石缝里,像一滴干了的药。

宛城的晨光终于亮成一片,秤立在北门楼下,刀安在鞘里,城里人的呼吸在这秤与刀之间缓缓地合拢。远处,荆楚的风吹来,带着一丝草木的苦。风里有一根极细的线,像有人在隔着千里拉扯;吕布抬手,在空中按了按,像按住一根跳动的脉。他知道,那根线不会就此断;而他,也不会让它牵着宛城的心走。

“鬼医三问未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七日之内,先稳,再杀。‘弃’的那半问,等到明夜,我用刀与秤,一起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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