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长安像被人用冷水泼醒。
雾色薄,城根发白,宫城上头一圈金沿被天光擦得微微发亮。太师府里,火候比天色要足,暖阁炭盆烧得红,铜壶里药香翻滚,像一条看不见的蛇,绕梁而行。
李儒站在窗下,细听壶口的“咕嘟”。他掌心按着一卷折成三叠的竹简,眼神却落在窗纸上那一圈被热气蒸出的水痕里。足音自后传来,沉而不稳,像一头吃饱的兽压在地上走。董卓掀帘,紫貂裘裹着一身油光,笑未至,气先到。
“文优,昨夜眠得好极。”董卓一边坐,一边用手指在案上敲打,“美人之礼,明日之明日,便要堂皇正大。哈哈!”
“太师洪福。”李儒躬身,语气温和,眼底却深了一层,“堂皇之礼要定,堂皇之势更要定。”
“何意?”董卓眯起眼。
李儒把竹简摊开,指尖轻触其上三行字:“捧其名、夺其权、缚其身。”他把三行字再合成三声极轻的短笑,“名,给他极盛;权,从他手中轻轻挪开;身,用‘礼’缠住——缠得他动弹不得。”
董卓的笑倏地大了一寸:“捧杀?”
“捧杀。”李儒点头,“温侯爱面,更爱名。昨夜他在府前怒冲冠,落人眼里叫‘悍’,落小人嘴里叫‘不敬’。若今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以天子之名发‘金门诏’,请温侯入宫领旨——‘执金吾兼直殿中’,并赐‘狮蛮锦袍’与‘辟邪佩剑’。他得名分,天下喧喧称‘温侯荣宠’;他进金门,须按宫制,兵权移交殿外,画戟不得入内,赤兔不得踏级。权从此一分为二:名在他身上,实在太师手里。”他顿了顿,又低声,“且以‘直殿中’之名,令其驻守金门、玄武门一线,离郿坞远一程,离温侯府也远一程。绳,便从远处开始勒。”
董卓听得直拍扶手,笑声像油锅里滚出来的泡:“妙!妙极!且再赐他府第,越大越显眼,让他日日被看,日日被赞——但所部宿卫军都交出来,换殿中内侍与羽林。哈哈!捧着哄着,叫他以为自己站在天上,脚却不在地上!”他笑着笑着,忽又压低了声音,“只是……他昨夜落我‘父子’匾?”提起这事,董卓眼底掠过一丝阴冷,“不打,难平气。”
“太师。”李儒把声音压成一缕丝,“捧杀之功,在于‘不打’——至少眼下不打。今日之怒,留给明日之明日的‘笑’去杀。”他将竹简第三折展开,轻轻一弹,竹骨发出“啪”的脆响,“明日凤仪亭,众目之下,赐婚、合礼——名正。名既正,他再怒,众口也会说:‘温侯妒色,轻礼。’那时打,不迟。”
董卓嘿然,肥指慢慢松开,似被这三个字按住了心火。他大手一挥:“就依你!金门诏,立刻起草。用天子口气!”
“是。”李儒收起竹简,转身吩咐近侍笔墨。他在心里又添了一句:天子口气,太师笔意。
——
午前,城里就有风从太师府往外吹。不见人,只见影——穿着青布的脚夫挑着红绫边的帖子,沿街而行;见到人多处,便停一停,让人瞧个清楚。铺子里的小厮探出头来,识字儿的口快:“金门诏?请温侯入宫受敕!”茶肆里老客一把抓住消息,往桌上一拍:“好!温侯有名气——呵,昨夜还怒冲冠呢!”话头落下,笑声、惊叹声、冷嘲声一齐放开。
司徒府里,王允捻着袖口的边,对着案上那枚天元点看了一阵。门外靴声响,他道了声“进”。陈宫先一步入内,抱拳:“司徒,太师府出诏,金门请旨,封温侯执金吾,兼直殿中。”
“直殿中?”王允目光一凝,“好一手‘捧杀’。”他手背的筋一条条绷起,“金门是礼,玄武是兵。兵从此与礼相系,权经此一挪,心就空了一寸。”他顿了顿,压下心口的寒,“凤仪亭不改。连环到此,正好借风。”
“温侯那边?”陈宫问。
“先看他走哪一步。”王允起身,“若他去,便在金门里‘加一手’;若他不去,便把‘不敬’两字放大,逼他不得不去。”他说到“加一手”时,眼神微亮,“进宫要按礼,不得佩重器。但宫门之内,尚有一道‘金水桥’,桥上禁军皆属殿中监。殿中监有谁?”他微微一笑,“我有一年故交,在其中做过典簿。”
陈宫会意:“借桥。”
“借桥。”王允轻轻吐出,“桥上人不动,桥下水动。让他以为水静。”
——
温侯府内,昼光从槐荫间落下来,截在廊柱上,斑驳如棋。吕布把两封帖子摊在几上,一封绛边,一封黑缘,印泥在阳光里发着淡红。他没有坐,负手在地毯边缓缓来回。陈宫站在侧门阴影里,目光追着他脚尖的起落。
“执金吾。”吕布开口,声音不高,“直殿中。”
“名极盛,礼极隆。”陈宫接道,“兵却被挪走一半。”
“他以为我爱名。”吕布停住,指节压在帖子封缝上,慢慢用力,“我爱的是谁的手握着刀。”纸缝被捺出一道浅浅的凹线,他却未撕开。半晌,他笑了一下,笑意薄得像刀刃上的霜,“去。”
陈宫抬眼。
“去。”吕布重复,眼神冷静得近乎残忍,“他要我入金门,我就踩着他的礼进——但我的刀,不交在门外。”他把手轻轻伸到背后,指尖摸到甲缝里贴着的一柄短刃,“画戟留在殿外,戟影随我入殿。”
“殿中监的人——”陈宫欲言。
“桥上有旧人。”吕布目光略略一动,“司徒会借。不借也罢,桥下的水够冷,冷得人以为它不动。”他忽然偏过头,望向门外,“她——会来么?”
陈宫明白他指的是谁。他摇头,又点头:“她或许会。不是为你,是为‘笑’。”
“笑也行。”吕布轻声,“他最怕的,是‘笑’。”
屋子里静了一瞬。他低头,指尖在绛边帖子的封痕上按了一下,印泥微微渗开,像一朵被压碎的红花。
他忽然抬手,把黑缘帖子抛回几上:“赏梅,不去。”又把绛边帖子拿起,拧成一卷,“金门,去。”他出门前一瞬,指背随手摸过那块被他踢碎的“父”“子”二字匾。两半木片互相背对着躺在角落里,木刺翘起,像两张互不相见的脸。他没捡,只淡淡扫了一眼,转身,披风一振。
赤兔在槐影里打了个响鼻。吕布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铁蹄碎雪。
“温侯入金门——”有人在街角低声惊呼,很快又压住,改为更低的窃窃,“昨夜还怒冲冠呢,今日就领旨?这人……难猜。”
“难猜方为可畏。”陈宫在门槛上看着背影淡去,像看一柄刀把自己插进了鞘里,“愿他手稳。”
——
宫城之前,金水桥铺着新雪,桥栏下的金水冻了一层薄冰,风一吹,冰面细细颤动,像在暗地里呼吸。金门阙前,朱漆门钉一排排,光亮从日里移到阴里,又从阴里移出一线。殿中监的内侍立在台阶两侧,白衣黑履,手执无字白羽扇,扇面空白,像是把“礼”二字立在风里。
“温侯到——”司礼监尖细的嗓音拖出尾音。
吕布勒住赤兔,马蹄在一尺之外停住。他下马,顺手将缰递给亲随。两名执戟内侍含笑上前,恭恭敬敬伸手:“温侯,宫规‘不佩重器’,戟须留殿外。”吕布低头,看着他们指间的礼,“有规矩。”他把画戟送到亲随手里,指尖在戟镡上轻轻一掠,像摸过一段冰。
随着“重器”交出,另一名内侍又俯身:“马亦不得入阶。太师命,赤兔赐温侯为‘殿前第一马’,另建厩于金门侧。”这话说得好听,意思却是把马也圈在他们的地盘里。吕布笑了笑,未置可否。
他迈上台阶,步幅不急不缓。第七阶,风从袖口里钻进去,贴着他手臂那柄短刃吹了一下,刃身冷得像忽然醒来。他心里那道“断史回声”也在此时轻敲一下:“旧史在金门内改行。”他没抬眼,只让那声音像风一样过。
金门内是金銮前廊,廊顶大脊上盘着一条镏金螭龙,舌头吐得很长。殿中监引着他穿过一线阴影,阴影里有人影一闪,立刻又倏然隐去。是王允的人,还是李儒的人?他不看,用余光数了一数步,数到第三十二步时,他停了一瞬,鞋底下传来一声轻响——不是石缝,而像冰面裂了一条发丝粗的线。
“温侯。”前引内侍回头,笑得弯腰,“太师在偏殿候旨。天子少安。”
“天子少安。”吕布重复,语气像刚刚握了一把沙,“太师多喜。”
偏殿帘影微动。董卓披着紫貂,坐得稳稳,笑得肥脸起光。他身侧案上摆着两样东西:狮蛮锦袍,辟邪佩剑。锦袍光纹如流,佩剑玉环生寒。董卓抬手,声音洪亮:“奉先!天子顾念先功,赐尔执金吾,兼直殿中,赐锦袍、佩剑。”他说到“赐”字时,眼里有一线玩味的冷。李儒站在他身后半步,袖中手指轻轻敲着——一下一下,像在敲一个尚未收口的骨缝。
吕布上前两步,抱拳:“谢恩。”他低头受袍、受剑。锦袍压在臂上,沉得很稳;佩剑在手里,寒从玉环处渗出来。他眼角掠过王允的人影——廊柱后,一个瘦削的典簿官假作记账,袖口露出一线青。他记住了那条青——桥上人不动,桥下水动。
“奉先。”董卓的声音忽而柔和,像把油从锅沿上抹了一圈,“昨日之事,父子之间,一笑而过。”他说着,目光垂到了吕布的靴尖上,“父子之名,常常有龃龉。你我同心,天下何忧?”
“同心。”吕布抬眼,笑意薄,“父,子。”他把两个字一字一顿,说得很慢,慢到可以听见每一笔划在空气里落下的声音。董卓听不出锋芒,只觉自己被捧着,便笑得更大。
“来人——”董卓挥手,“赐坐,赐酒!温侯于殿前守直,今日留宿金门侧殿,明日之明日,凤仪亭祈福,百官同贺!”他说“留宿”二字时,眼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闪过——留宿,意味着人留在宫里;人留在宫里,就要按宫规;按宫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遵命。”吕布不动声色。他接过酒,不饮,把盏在手里慢慢转。盏心的酒像一小片流动的镜子,把董卓的脸扭成一团。他看着那团油光,忽然笑得更薄:“太师,金门侧殿,风大,铃多。恐夜里‘兵甲相击’,惊扰圣心。”
董卓一愣。这个词他昨夜被人说过一回——“兵甲相击”。他不喜欢这个词,觉得它像两块寒铁互相磨。他皱了皱眉,随即又展开来,大笑:“有我在,谁敢!”
李儒在他身后,眸光一动:这人说话,句句有钩。风、铃、兵甲……他在朝谁说?在提醒谁?他把袖中的指节轻轻合了合,示意殿中监:“金门侧殿,铃撤一半。”
殿中监领命。
——
午后,金水桥上人声如沸。新任执金吾直殿中的消息从宫里像热水一样泼到城外:有说“温侯得志”;有说“太师胸襟广”;更多的人只忙着在茶碗上敲出一圈圈声来,像要把这件事当成明日的话头。从城西到城东,所有的风都往凤仪亭那边吹。
司徒府里,王允叫来那名旧识典簿官,低声吩咐:“桥上先让,桥下水退;金门铃撤一半,玄武门增一半。夜里务要‘兵甲相击’。”典簿官点头,心里佩服:这位老司徒将人心与风声当作兵用——铃声也是兵、笑声也是兵。
“还有——”王允沉吟了一下,“温侯今晚留宿金门侧殿。门内,我不好递信;门外,有人可递信。”他说“有人”时,目光定在一处更远的地方,那处只有风。
那个人,自然不是别人。
——
天将昏,金门侧殿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铃撤了一半,另一半仍在风里轻响,声细如丝,像有无数小虫子在咬人耳骨。殿中暖气足,窗外却是清冷。吕布把锦袍挂在屏风上,单衣而坐。佩剑搁在案上,玉环向着灯,灯光在玉上绽成一朵花。他伸出指腹,轻轻覆在玉上,寒意顺着皮肤一点点往心口爬。
“温侯。”殿外传来低低的唤声。
他抬眼。门半掩着,门缝里是一截薄薄的影。影子走进来,行至灯下,才显出颜色——素衣红绫,鬓畔青簪,白羽扇不在手里,似乎藏进袖中。她一言不发,先向北一拜,向天一拜,再向他一拜。
“谢——”她的声音很轻,“让贤。”
这两个字像两枚细针穿过灯焰,焚出一圈小小的黑花。吕布笑了笑,笑意被灯影切成两半:“我未让。”
“妾替太师谢,让贤。”她抬眸,眼底冷得像水,“这一拜,不是为你,是为‘笑’。”
“笑。”吕布重复,声音更轻,“我也在等。”
她忽然上前一步,衣角轻轻掠过案,玉环上的光一闪。她伸出手,指节极白,指尖却热,按在那朵玉光上,低声道:“风会教我。”她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殿外铃声恰好乱了一息——像风忽然找到了门缝。
吕布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也不轻:“他留我在殿。”
“妾知。”她把手抽回去,指尖擦过他的掌心,留下极细的一线热,“你在殿里,便有人盯着。你在殿外,便有人盯着。盯着你的人怕你看不见笑,妾便把笑送到你眼前。你看见后——就当作没看见。”她转身欲走,走到门边,又停下,像被谁拽住了衣角。她回头,眼里忽然有了一瞬可见的软,“别让绳,勒到你的喉咙。”
“我拿绳勒他。”吕布笑。
她也笑,不过一瞬,笑意就跌进灯影里。门开合,风掠进来,把灯焰压低了半寸。铃声在风里又乱了一下,很快又匀。
——
殿门再落被后,脚步从廊下迅速掠过。李儒停在影里,眼睫上落了一粒极小的雪。他看见素衣红绫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又看见殿门缝里一点灯光。他立在阴影里,极慢地吐出一口气:她入殿了。谁放的?是谁放她进来的?他心里有两根细线,交错着抽了一下。他抬手,轻轻敲了三下廊柱——这是暗号。暗号传出去,铃声连着远处玄武门,也乱了一乱。
“太师。”近侍的脚步急,“温侯受旨已毕,留宿侧殿。”
“看着。”李儒淡声,“铃撤一半,兵移一丈。放一人入殿,再不许第二人。”他在“第二人”三个字上,压得极重。
——
夜渐深。金门侧殿的灯烧出一束又一束油花。吕布坐至子时,起身,披衣,推门。殿外风凉,铃声如细雪。廊下两个殿中侍立得很近,见他,齐齐躬身:“温侯有命?”吕布不答,目光从他们肩下掠过去。远处廊角站着一个细瘦的典簿官,袖口露出一线青。他朝那线青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他缓步沿着廊走,走到金水桥边,停下。桥下的冰面已经冻了一夜,厚了些许。风从桥肚里穿过,发出一声长而细的“呜”。他俯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条极细的绳,绳末缚着一块小小的铁。他把绳轻轻一抛,铁块落在冰面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叮”。冰面震了一下,纹路像极细的藤蔓,迅速爬开,随即又定住。
“断史回声”在他耳骨里这一次没有敲,只淡淡地笑了一声,像在说:此处,你写。
他收起绳,把铁片放回靴筒,转身,沿着另一侧回路回殿。他刚走到第二扇影壁前,忽听殿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一步,停;再一步,又停。脚步很轻,像有人赤足从毡毯上走过。他停住,手指轻轻触到袖里短刃的柄。脚步声在影壁另一边停定。两人隔着一堵薄壁,无声对峙。
“温侯。”那边的人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略带尖,“太师命小的传话:明日之明日,凤仪亭祈福,望温侯早至。”
“知道了。”吕布淡淡。
那边的人似乎笑了一下,笑声短促,“还有——太师说,‘父子’两字,是天赐。”
“嗯。”吕布应得更淡,淡得像一滴水落在雪上,不起声。他听见脚步渐远,才把手从短刃上挪开。
他推门回殿。灯还燃着,锦袍仍挂着,佩剑在案。他坐下时,忽然觉得心里那根最紧的弦松了一指,又紧了一指——松的是因为他已入局;紧的,是因为他知道:明日之明日,局会合上。
他把手伸到灯前,掌心划过的那条细细的热还在,是方才她按在玉环上的温度。温度终归要散,散在灯里,散在风里,散在铃声里。他笑了一下,把笑压回喉咙,成了一声极轻的叹。
——
更漏三下,郿坞方向,却传来一阵离宫的鼓声,远远地,沉沉地。董卓睡得香,梦里赤兔嘶鸣、绛帷翻飞,耳畔有人柔声唤他“太师”。他翻身,用厚重的鼾声压住了鼓。他不知道,金门这边的铃声在鼓声之后乱了一乱,玄武门那边的铃声也乱了一乱。两处的乱都短,短得仿佛只是风撞了一下墙角。
而更远的地方,司徒府。王允又坐回了那张棋几,天元仍空。他没落子,只把一枚白子放在掌心里,攥紧,又松开。他闭了闭眼,对着空屋轻声道:“连环之三,明日合。”
灯忽然跳了一下。窗外的风也跳了一下。风跳过凤仪亭,掀了一下存在或不存在的绛帷;风跳过太师府,把某人梦里的笑推得更近;风也跳过温侯府,带起门前那两片破匾,让它们在地上稍微挨近了一线——仍旧背对,但中间的缝,缩小了半寸。
——
天未亮。金门外第一班更卒换班,铃一阵短响。吕布在灯未灭的屋里睁开眼,披衣起身。亲随在门外低声:“温侯,马已备于后门。黑马,不醒目。”他“嗯”了一声,不喜不怒。
他推门,金门外清风扑面。远处的天边起了鱼肚白,金水的冰面在这白里泛出一线不易觉察的光。他站在门槛上,看了一眼左手的锦袍,又看了一眼右手的佩剑,最后望向前面的桥。桥上站着人,桥下水不动,风过时,铃响一声,像兵甲相击。
他抬脚跨出门槛。那道“断史回声”终于再次敲响,这一次它不是冷的,也不是笑的,而像一把刀背轻轻敲在盔上:“奉先,领旨入金门。”
他没有回头。他把回答放在鞋底下——“嗒”的一声,落在金砖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