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看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黎明的露在金门的门钉上结成一枚枚小小的银果。

风一拂便化作极细的水线,从红漆上缓缓滑下。

羽林房里,纸墨气与盔甲的铁味搅在一起,像是冰与火并存。

吕布披衣端坐,案上摊着他与陈宫昨夜订出的《金门三问》与《金门九禁》,笔划峻直,像在墙上钉了九道钉。

胸前的绢囊紧贴皮肉,木簪与并州系扣在其中相偎相依,簪尾在他起身的一瞬,轻轻抵在胸骨上,“喀”的一声,细不可闻,却像给了他一记暗暗的提醒:忍,是刀鞘。

外头脚步匆匆,梁习捧着一方黑漆小匣进来,拱手道:“金吾,太常署送来今日礼仪册,另相国府传示:辰时二刻,凤仪亭前设宴——赐马。”

“赐赤兔。”陈宫侧身接过,拆看,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捧杀第二计到了。以恩缚心,用名锁手。若你不受,众口如潮;若你受,马在你心上,缰在他手里。”

吕布淡淡道:“受,则不缚;不受,不逆。”

他取过礼册,指尖在“凤仪亭”三字上停了停,眼底的龙瞳悄然敛去锋光,像有一尾黑龙在深水下翻身,反让水面更静。“凤仪亭,风是往上吹的,话也是。”

“今日便叫风倒吹。”陈宫把短笛转在手里,笛尾轻点掌心,“先去马监。”

——

马监署深在宫城东南,墙外柳丝垂地,墙内嘶鸣连连。未至厩门,便听一声怪嘶,嘶声不长,却像一把细锯从琴弦上缓缓锯过,锯得人心发痒。

厩门大开,一匹血色如火的马在空地上绕着一根桩子疾转,四蹄有风,鬃毛飞扬,眼角噙着一线湿光。

它并不只是红,而是赤至近乎紫,鬃尾处又见几缕白,远看像火中带霜。操马的小吏被拖得踉跄,嘴里骂声未出,被马尾一扫,跌坐在地。

“赤兔。”梁习低声,“西凉入洛第一良骥,相国府留中数月,狠、韧、快、灵四性兼备。今日才肯放出来。”

吕布目光落在马的鼻翼。鼻翼上涂了一点看不见的细光,若不细看便当作汗;他指尖轻抬,像摸见了空气里一丝不该存在的辛辣。他淡淡问:“喂了什么?”

马监丞笑容恭顺,眼底却滑过一丝不耐:“清水、草料、麸饼,另有安神香末少许。”

“少许?”陈宫把笛抵唇,发出一声短促的“嘀”,像在笑,“是平安香,还是椒香?”

马监丞一愣,脸色微变:“都是——都是旧方。”

吕布取过一瓢清水,水里倒入指尖一点酒,他走向赤兔,不急不缓,人在马前丈许站定,连呼吸也细了。

赤兔横颈怒视,前蹄刨地,刨出两道白印,气如蒸腾。

吕布不伸手,他只是抬起那瓢酒水,用指背轻轻弹了两下,水面跳起两朵很小的水花,落在马鼻翼上。赤兔猛一甩头,喷出一声鼻响,像被人拿羽毛挠在了不该挠的地方,怒意反因那一丝醒酒而稍解。

吕布这才缓缓近前,掌心朝上,停在马颌侧一寸的地方——不触,只给它一个“可触”的暗示。

赤兔呼吸在他掌心的气里停了一息,那一息很长,长到马监丞与诸小吏腿肚子都在颤。下一息,赤兔的耳尖微微一动,像是放下了一丝戒心。

吕布收回手,把水泼在马鼻上,顺便把那抹辛辣洗散。他转身,从腰间解下一缕粗革,将革上的系扣放在赤兔鼻侧晃了一晃。

粗革的味道混着汗与铁,赤兔鼻翼颤了颤,忽地又沉静下来——那是并州旷野的味,是贼风与雪夜的味,是跑远路的人与马彼此认得的味。

“它认得你。”陈宫笑,“马有心,人有意,意气相投。”

“它记住的是‘路’。”吕布低声,“认的是‘苦’。”他转身对马监丞道,“今后马料去香,只用清料。再有‘安神’,先安你。”

马监丞连声诺诺。

吕布跨鞍的一刻,赤兔再嘶,嘶音短促,像一个被释放的叹。

他不催,不鞭,只用腿在马腹侧轻轻一夹,赤兔已如箭离弦,绕场一周,四蹄沾地不见尘。众人只觉眼前红光一闪,人马已在另一侧。

陈宫拍手:“赤兔认主,今日赐马,倒像你反赠他一个‘路’字。”

吕布翻身下马,抚鬃,掌下肌理热而稳。他把系扣系在鞍前,回身道:“走,凤仪亭。”

——

凤仪亭在御花园西南,三面临水,一面倚山。

亭檐高挑,垂铃百枚,风过铃鸣,叮叮如雨。今日亭下铺白沙,两侧列侍从,前设案几,案上陈玉爵、琉璃盏与金樽。

殿角朱帘半卷,一抹宽大的身影在帘后模糊可见,珠玉之声“嗒嗒”如昨,肉香自帘缝里悄悄流出来。董卓未出,先闻其味。

李儒立于帘侧,衣素如昔,笑亦如昔,却比昨日更温,温得像一碗慢火煮的羹。

“金吾。”李儒上前一步,拱手,“相国命我迎。赤兔已备,陛下稍后至,先以马为乐,再以乐为礼。”

吕布遥遥一拱,不多言。

王司徒自对廊而至,青盖如云,目光如水,落在吕布与赤兔之间,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像只在他心里扣了一记节拍。

陈宫与张辽分立左右,梁习与诸金吾卫散布于廊与水榭之间,按《九禁》所设明暗哨位,各守其所。

钟鼓微作,董卓掀帘半角而出。今日他着宽袍,腰间挂玉,肥手拢袖,面上笑生得满,像一块油花密布的烤肉刚出炉。其后随出一列内侍,手托各色锦盒。

董卓目一转,落在赤兔上,笑意更浓:“好马!赤如丹霞,行如风火。温侯,朕——咳,本相有珍马一匹,今日以天下为证,赠你作金吾开骑!”

李儒适时抬声:“以马赐勇,以恩结心,以德服众。”声线柔软,像用锦把一块刀裹住。

吕布向前一步,拱身不拜:“受马,谢礼;受职,守法;受名,不受缚。”

董卓哈哈笑,笑声震得檐铃齐摇,众人却不易觉他笑意底下那一点细细的锋:“温侯言快!快人配快马。来——”

他一挥手,内侍抬着锦盒一一上前,首盒启,内中半符一对,纹饰虎头,齿吻相合,董卓指一指,“金门虎符,半在你,半在我。二盒启,琼环一对,佩之入殿;三盒启,金络一副,牵之为驾。温侯,皆可受。”

“金吾令只识黄绫与律法,不识旁符。”陈宫在身后低声提醒。

吕布闻而不动色,他上前,取环一,对符不伸手,只拣那一副马络,提在掌中,马络“铃”的一响,他掌心微紧,仿佛把一缕无形的线也握住了。

他拱手:“虎符留相国,环佩随身,金络入厩。今日先请马自择人。”

“自择?”董卓挑眉,笑意不减,“好,叫它自己走。”

赤兔立于白沙边,风过鬃起,水中倒影像一团慢火。

吕布手未伸,马已自他身前绕半弧,鼻息在他肩侧停了一停,像认旧友。董卓的笑意又深了一层:“好,好!赤兔识主,温侯识趣!”

“趣不在马,在路。”吕布淡声,“马要走路,人给它路。”

他翻身上马,膝夹轻紧,赤兔已如红电入水畔,沿白沙而行。檐下铃声连连,水面被马影一剪,碎成无数朵细浪。

吕布不作夸技,只在亭前绕三匝,每匝到廊角必稍驻,驻的恰是各处明哨所在。此举不显,只让金吾卫心头暗稳——这主帅骑马也在“点人”。

三匝毕,吕布勒缰,赤兔前蹄轻扬又落,未惊一鸟,未破一盏。董卓拍掌大笑:“神骏!神人!——来,设乐!”

“设乐”二字一落,凤仪亭檐下丝竹并起。鼓不大,笛不尖,琴箜篌相和,一种柔和而缠绵的调子从水面往上升,像雾慢慢攀上亭梁。

钟磬间,又有一缕女子的清唱,从远处回廊上徐徐而来;先不见人,只闻声,声如春水初解,又似秋风先起,未到席前,已绕过诸人的心尖。

陈宫眸光一凝:“风来了。”

王司徒微举手,袖中轻轻一点。回廊转角,一行舞伎与乐工缓缓至前,领头者步履轻,是个披绛纱的女子,腰如柳,步如鹅。

随着丝绸轻抖,她抬头的一瞬,檐下的铃像被风撩了一下——貂蝉。她今日妆不艳,唇不重,只在鬓边插了一枚极不起眼的木簪,簪尾磨得润,像是被人常常握在手里。

她目光从人群上空一掠,落在吕布肩侧,未停,又像什么也没看见,转向董卓所坐之侧,盈盈一拜。

董卓眼里肉光一涌,笑得像油花噗地开了一朵:“好,好!王司徒义女,琴艺冠京师,今日为金吾一奏,何等风雅!”他侧首吩咐,“赐坐。”

貂蝉不坐。她抱琴而立,十指轻轻一落,琴声如水,绕亭三转。

她开口,唱的是《离歌》,不是坊间俗曲的那种离歌,而是太常旧谱里的一阙古调:起句“山有木兮木有枝”,不言离,先言相合;转句“心悦君兮君不知”,不骂人,先自怜。

她唱到“君不知”三字,微微抬眼,目光似经由水面折了一折,落在吕布胸前的那处不起眼的褶里,仿佛看见了木簪的影。

她的嗓子里却忽然藏了针,针不刺人,只刺风,“不知”里含了一线怨,怨不重,却足够让风去传。

亭下有人低声道:“怨谁?”另一个答:“怨奉先。”第三个笑:“怨得好,怨他不近女色,怨他冷如金门。”

风便这样被话引着走了。

李儒垂首,掩去嘴角极淡的笑。

吕布坐在赤兔背上,背直如标枪。

他不看貂蝉,却听得出她每一指下的轻重:第一重给董卓,看似柔顺;第二重给王司徒,是礼;第三重给自己——给他。

她在第三重的尾音里藏了一个极小的转折,那转折像她昨夜用短刀挑过并州系扣的那一下,轻而狠,挑开了他胸口那一层最薄的皮。

“忍,是刀鞘。”陈宫的声音在他身侧极轻极轻地响了一下。

吕布吐出一口气,像把胸臆里的火按回去。

他抬手,从鞍前解下那根已经系紧的并州系扣,把它系在赤兔颈下,系结紧紧贴在马胸口,像把自己的心从喉咙口挪回胸腔。赤兔一抖鬃,鼻息里忽然多了一丝安定,像也被那结安抚。

貂蝉唱至中段,忽换梁。“天不老,情难绝……”她把“情难绝”四字压得极低,几不可闻,又忽然在“绝”字上轻提了一线,一缕“未绝”的线就此拽在了风里。

董卓听不出这些,仍只顾扯帘看她的眉眼;李儒听得极明,笑意稍深;王司徒静而不语。张辽握刀,指背绷得泛白。梁习把汗默默地擦在袖里。

风波在暗处生。

相国府的一名小校忽然挟马鞭出列,作势要近亭护驾,马鞭“啪”的一声在空中抽落,抽在两名金吾卫的脚前,扬起一撮沙。

抽鞭之势不大,却正踩在《金门九禁》的第三条上——“禁假令,禁借势”。那小校仗的是董府护驾旧例,未出声,先用鞭“画地”。周围立刻有人窃笑,有人看热闹,更多的人装作无所觉,眼角却都朝这边斜。

吕布不言。

他从赤兔背上滑下,步至鞭影前,方天画戟横在臂,布缠的“禁”字朝外。他把戟锋微一俯,轻轻在地上一划——白沙被戟锋刮开,下面露出一道更白更硬的砖面,划痕直直,像一条界。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不疾不徐:“此界以内,金吾;此界以外,任凭旧人旧例。若要进界,先问三问。”

那小校冷笑,一抖手,鞭花又起,欲越界而来。

吕布手腕一翻,戟柄轻轻一抬,鞭梢还未落地,戟柄已架在鞭上,力道不重,却让鞭花像被牵住了尾巴,半空定住。

小校一惊,腕骨一酸,鞭脱手飞出三尺,正落在他自己脚边。四座哗然未起,已被檐铃压住——风过铃鸣,杂声都像被筛了一筛,只余清亮。

“第一问,谁?”吕布盯着他,“报名报司。”

小校面赤,硬道:“相国府某营小校——”

“第二问,何因?”吕布又问。

“护驾。”小校答。

“第三问,凭何?”吕布道。

小校一滞,迟疑间抬眼望向帘后。

董卓在帘后哈哈笑,笑里是“我看你”的戏味;李儒略低头,似在欣赏琴音;王司徒不动。那小校心一虚,“凭——凭旧例。”

“旧例,挂榜否?入法否?”吕布轻轻一笑,“不挂,不入,不认。”

他话音落地,戟锋在地上一转,划痕与先前那一条交成“十”字,“十”字极白,白得刺眼。他把戟往臂上一横,淡声道:“越‘十’者,杖;三次不改者,逐。”他不看小校,只偏头对梁习,“照《九禁》,杖十。”

梁习应诺,侍卫上前,干脆利落。鞭花的轻浮被十杖打成了悔色。围观的人群不敢出声,暗地里却各自把这两道划痕记在心里——那不是伤人,是划界。

风波一处未平,一处又起。

水榭另一角,两名绛衣内侍用一个黑漆小匣接近戍楼台阶,匣腹有细孔,蜡封已被揭,薄薄一层雾像从匣里探出舌头,试探风向。

陈宫眼梢一挑,笛尾“嘀”的一声,张辽已如鹰掠去,一脚将匣踢翻,雾气在水光里散开,像一朵被风拆碎的云。吕布不看,只对梁习淡淡道:“金门案二号。”

李儒轻轻拍了一下扇,像在隔空给陈宫一个赞许。陈宫也笑,笑意里皆是刀背上的凉。

貂蝉的琴声忽然转急,急而不乱,她把曲尾硬生生从“离”扯回“合”,最后一声落在一枚极轻极轻的“叮”上,那是她用指尖轻触琴徽发出的声。

那一“叮”,恰与亭檐下一枚风铃碰在一处,叮在风里,像在对某一个人说:别乱。

吕布眼底的龙瞳在那一瞬间轻轻合上。

昨夜的“忍是刀鞘”四字像一枚冷印,按在他心头。他偏身,朝王司徒方向遥遥一揖,又向董卓所处的帘下拱手:“曲妙。金吾有令——”

他抬声,目光扫过水榭、廊柱与戍楼,“九禁今日示于凤仪亭,明日列于德阳殿下。自此,金门内外,照章行事;有恩,谢天;有令,循法;有乐,安人。若有‘旧例’欲压新法,先问三问,再看三记。”

董卓笑容略敛,肉眼一眯,像有一缕油被冷风吹起一层皮。

李儒扇边的光也轻轻一黯,随即复明:“金吾善治。”他略侧身,像是退了半步,又似进了半步,“既然金门立法,便当有‘人情’相和。人非石,法非铁。今有一事,愿为金吾解‘人’与‘法’之难——”

“都护要说‘情’。”陈宫微笑,接他下文。

“正是。”李儒道,“王司徒义女今日一曲,怨中有礼,礼中有怨。城中巷议难免鼎沸,或有‘怨奉先’之说。李某愿以相府名义售谣、止谤,另请太常以‘礼记·昏义’署一文:义女之义,不涉男妇私情,以绝众口。如此,金吾可专心治门,无需为‘情’所扰。”

“售谣止谤,似帮忙,实定调。”陈宫笑,“定谁的调?定‘怨奉先’四字为真,再来‘止’。先给你一顶帽,再替你摘下,天下人只记得那顶帽戴过你头。”

吕布把戟在臂上一横,忽地朝檐外水面一指:“今日之事,水照得最清。”

众目随之看去,只见水面上亭台楼阁、人影马影俱在,唯独那两道地上的“十”字划痕在水中也显出十字——界在水里也有。风一吹,水纹起伏,十字虽晃,却不散。

“我不谢‘止谣’。”吕布朗声,“我谢‘明言’——王司徒义女今日一曲《离歌》,离而不绝,怨而不乱。她怨的,不是奉先;她怨的,是‘礼坏’与‘心乱’。此言,明日可入太常案。”

王司徒笑而不语,袖中指尖轻轻敲了一下,仿佛记下了“可入案”之语。李儒扇下一滞,又笑:“金吾会借风。”

他折扇一合,退半步,“今日赐马、设乐,便到此。明日殿前,陛下亲临;后日,长乐宫夜宴,小试‘新例’。”

董卓哈哈一笑,肥掌拍得檐铃齐响:“好!今日之乐散——温侯,马你先牵去,晚上到本相席前再骑一遭,让群儿都看看!”

吕布拱手:“诺。”他回身牵马,步过那两道“十”字时,目光下垂,像把那十字也一起揽在眼里带走。

——

日昳。

凤仪亭外的人流散去,风把姜黄的叶吹到水面上,叶在水上一转又转,最后停在那道“十”字的影旁。

王司徒站在回廊深处,貂蝉退到他身后,双手抱琴,目光仍停在那“十”字上,良久才移开。王司徒低声道:“今日一曲,怨得好。”

貂蝉浅浅一笑:“怨的是风,不是人。风若不怨,容易顺着某处吹。”

“风顺了,帆就先走。”王司徒把袖子轻轻一拢,“只是巷议已起,‘怨奉先’四字定然入茶肆。你可有悔?”

“悔也怨,不悔也怨。”貂蝉道,“怨给天下看,忍给自己看。”她将琴尾轻轻点在栏板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叮”,“今日他在界上划了‘十’,我便在心里多缝了一针。”

王司徒点头:“好。”

——

傍晚,宫门外的市肆里。

故事已在热气腾腾的汤面与切得飞快的肉片之间生根:“凤仪亭下,王家义女一曲怨奉先——金吾不近人情!”

有人拍桌,有人斥,更多的人只是饶有兴味地听。

说书人把“怨奉先”四字咬得极响,讲到吕布两划十字时又故意压低了嗓门,末了还加一句:“有人看见金吾怒而不发,脸比金门还冷!”座里有人笑:“冷才稳。要不,你让相国的人骑在你头上?”

这句反问一出,笑声转向,不再全指着“奉先”。

风从茶肆的门缝里进进出出,把“怨”“稳”两个字混在一块儿,谁也说不清到底哪一个更响。

——

金门内,羽林房灯火如豆。

张辽把一卷卷当日登记、杖罚与封缄的簿册放在案上,陈宫折扇敲桌,如敲鼓面:“今日三处风波,都未出‘十’字之外。”

“风不是敌,乱才是敌。”

吕布把赤兔安在厩中,回来时把鞍前的并州系扣重新系在胸口绢囊外,他低头看一眼,指腹在“忍是刀鞘”的丝绣上停了一瞬。

他抬头,道:“明日殿前,李儒必再翻‘情’字,或以‘恩’;后日长乐,必以‘笑’——笑里藏刀,笑里藏缚。”

“他还有一手。”张辽道,“赤兔。”

“赤兔缚不了我。”吕布笑意极轻,“它认的是‘苦’,不是‘主’。苦是路,路在我,不在谁的手里。”

陈宫忽然把扇子一合,眼神亮了一下:“我们也该给风里丢点东西。王司徒是‘礼’,我们是‘路’。明日殿前,先请太常‘以礼正曲’,再由你‘以人安门’。后日长乐,你去,只喝三杯:一杯敬天,一杯敬法,一杯敬兵——不敬人。”

“敬兵?”张辽笑,“好。”他又想起一事,“主公,城中说书人已把今日的‘离歌’唱成‘怨奉先’。”

吕布不恼,反笑:“叫他们唱。唱三日,声自己哑。你去茶肆里再添一句:‘怨的是风,不是奉先。’”

张辽“诺”,却没动,反而看了看陈宫。

陈宫明白他的意思,摆手:“我去添,添在不显处,让它像风,自散。”

梁习抱着“金门案”一号与二号的封匣来请示。吕布逐一看过,批一字:“明”。又在旁添一行小字:“问己——当不当。”

梁习看得心里一震:一日三次“问己”,金吾像把刀横在自己心上。

夜深。吕布独坐窗下,窗外金门的阴影在地上铺成一条深黑的河。

他从绢囊里取出木簪,簪尾在灯下泛起一层很薄的光。他想起凤仪亭下最后那一声“叮”,想起貂蝉鬓边那枚极不起眼的木簪——他把自己的簪与心口的丝绣轻轻相碰,碰声细微,却像两支针在远处互为回响。

“离歌。”他低声道,“离而不绝。”他把簪收入囊,站起,推门。

夜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水与草的气:“明日,再划一道‘界’给他们看。”

——

次日卯时,德阳殿前白沙新铺,礼官列立。

吕布束冠出门,步过门槛时脚跟一顿,声清如钟。殿前的风似比昨日还大,铃声更密。

李儒已在,笑意温好,像一碗温着的酒。

王司徒在对侧,袖中纸墨的气息在风里散开,淡得像雪。董卓的轿在殿角,帘下肉光时隐时现。

“金吾。”李儒上前,扇一展,笑道,“今日请你先谢恩,再宣令。”

“先宣令。”吕布道,“后谢法。恩在天,法在地。先地后天,脚才站得稳。”

李儒扇下一停,笑纹却更深:“好。今日看‘界’。”

吕布上前两步,回首看了一眼张辽。

张辽会意,悄悄把一根细细的白粉线递来。

吕布接过,在白沙上,缓缓画了一横,一竖——又是一个“十”。他抬声:“凤仪亭下风波恶,非人恶,风恶。今日殿前,金门再立一‘十’:言与法,各在其位。越言者斥,越法者罚。诸公,请过此‘十’,先报名,再报心。”

风一时静了,铃声也似乎停了一息。

董卓帘下的肉光在那一息里沉了沉,李儒扇上一点光在那一息里暗了暗。王司徒目光如常,袖中指尖却轻轻点了一下,像是与他远远一合。

“界立两次,风便知路。”陈宫在他侧低低一笑,“离歌怨奉先?让他们怨三日,再唱‘合’。”

吕布把戟在臂上一横,背影如一杆立在风中的旗,旗不飘,却自有风骨。

——

是日之后三日,城中巷议果如他料:先是“怨奉先”四字满街飞,后是一句“怨的是风,不是奉先”悄悄钻进茶肆,像一根细针把乱线缝回一半。

说书人换了法子讲:“凤仪亭下,金吾划‘十’,旧例不敢越;义女一曲,离而不绝。”听的人点头的多了,骂的少了。有人憋不住道:“金吾冷。”

旁边一人反问:“冷才稳。你是要他热起来把刀拔了,还是要他冷着把门看住?”

风换了向。李儒掩扇微思:“他借风,风也借他。”

董卓吃肉,笑:“风大些,火才旺。”王司徒写了两行小字,入太常案:“义女之义,不涉私;凤仪之乐,正礼也。”

貂蝉夜里在灯下把那枚木簪取下又插回,插在鬓边的那一刻,像把一支极细的笔,悄悄在她心上也画了一个“十”。

赤兔被并州系扣束在厩前木桩上,夜风来时,马耳一动,鼻息如歌。

它不缚人,也不被人缚。

它的蹄在地上轻轻踏了两下,踏出两点白印,像是给这一座城,也给它的新主,回了一个暗暗的应。

博看读书推荐阅读:穿书之反派儿子九岁半惊!嫡长女她撕了豪门炮灰剧本小生问道之九天逆世崩铁:我真不是秩序太一觉醒八三,嘴碎丈夫冷脸洗内裤野性难驯相亲当天我闪婚了豪门继承人修仙而已,只复仇不搞纯爱嫁糙痞军官!娇软美人顶不住了我的现实女友恋上我的游戏女友被赶出国公府,假千金富可敌国什么温柔万人迷竟然还吃香在年代文里手握空间称王称霸穿成虐文女主,都别想逼她走剧情春来江山笑我在清园肆与大佬结盟流金岁月:开局女神就倒追?海贼王之天龙人的荣耀猎罪图鉴:我能看见破案提示天补舍行次元行者:从火影到无限绝区零:系统商店怎么越来越怪火影千手传说之龙威崛起养猫逗狗让我爱情事业双丰收李丽精灵:重生之我在合众当教父快穿:宿主手持空间一心囤货无限惊悚:我在恐怖游戏里杀疯了一个不正的出马仙帝凰策:魏璎珞的乱世抉择平山随快穿之相见未识假面骑士:另类魔王的旅行小夫人会玄学,携崽炸翻豪门六皇子快追,阮小姐又上战场了【追金主火葬场】我跪等哥哥回头卡牌:用三国卡组给对手带来啸容穿书!女主保镖成了我的菜!轮回恋曲:遗忘的秘密女散修修仙实录心声暴露后,炮灰团被我骂傻了年代文炮灰女配亲了前对象他哥后高律师又在偷偷吃醋这家事务所不太正经星辰夜晚CF外挂上交:大哥只想保护人类从斗罗开始的秋冥山组织我,熊猫!骑东北虎摆摊直播爆红万里晴空说我假冒神明,我雕刻敕封人间
博看读书搜藏榜:君意洽废柴逆天,废物小姐竟是全系天才娘娘不在乎血族琴酒,在线自闭被家暴致死后,重生八零虐渣鉴宝社恐女修靠网游在修仙界生存重生千禧年,我带领全村发家致富现实世界走出的宗师快穿之每个世界都在发疯万千眷侣王爷痛哭,王妃画风逐渐走歪一笙慕君快乐系球王,愁苦瓜迪奥拉腹黑大佬家的小祖宗甜化啦!全能门将觅香茅山道士传奇2从东京开始的武圣美人今嫁嫁给万年老妖,想短命都不行穿成不受宠嫡女,我灭全家造反了超能勇士2温柔成瘾救命!算的太准,被全球首富盯上了死后在地府我和我死对头he了凡人修仙:我有扇能穿越的青铜门狼少女的童话之旅穿成恶毒后妈,努力养正小反派四合院之开局让傻柱识破绝户计长生:柳星海游记哇,老祖宗看我刷视频全都惊呆了COS瞎子穿越盗墓世界背景后豪门全员读心?缺德后妈创哭他们假千金一不小心养了反派,想跑路这个黑希儿可以打终焉误惹黄金单身汉:豪门权妇天灾之我携空间闯末世在生存游戏里卷生卷死鬼吹灯之秘墓异闻录落魄千金掉马后:各界大佬抢疯了中州梦史星星总会来护我穿书后我成了反派的炮灰娇妻观影终极一班3灵泉空间之逃荒农女超彪悍爱情自有天意,缘分命中注定穿越千年与你相恋灵气复苏:从仓鼠开始进化重生在死前一小时乡村灵异:被封印的禁忌传说
博看读书最新小说:觉醒异能,众天骄被我折服!随机传送门:万界美人图鉴又更新两娃嗷嗷哭?随军!抱去找首长爸奥特:你说我哥怎么了理科生在修真界搞炼丹革命五姓嫡脉:躺赢大唐烬穹天灯塔求生:我的岛屿不是女儿岛!在暮色中停笔资本家媳妇儿凝脂明艳,首长心痒万古第一鼎爱你,原来不止今生欢不择陆穿越乱世成流民,从带枪逃荒开始我靠天雷在诡异世界开宗立派高武:开局黑虎拳,砍翻乱世!亮剑:我打鬼子就有用不完的弹药官梯:从基层公务员到权势滔天小区公约第13条书穿76年成了被送回的胖假千金麋鹿领主重生仙帝只是我的小弟四合院:魂穿何雨水,手撕何雨柱民国,从军阀到横扫亚洲我,历史唯一仙!快穿之我只想超脱啊穿越到五代十国当女帝绝命一枪:抗日风云录丛林本秩青灯照剑影全球岛主:开局抽到多子多福神雕:开局令东来,领悟浩然剑气综影视:小可怜我来宠大唐:开局救下李二,曝光我身份娱乐:全新的大蜜蜜就是香序列劫:洪荒碎星录平凡青云路僵约:开局编辑盘古基因娱乐:杨老板说我肾功能不错陨星武脉大明铁血帝:吾乃天启,重塑乾坤大明:剩30天亡我靠纳妾救天下我的女友是个狐狸精大秦:扶苏他开挂杀疯了!大明仙缘:我的皇孙在幕后医魄封神?孤大商称霸洪荒大佬:我的纹身能加点谍战:我知道你的隐秘垂涎:无声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