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
幕玄辰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穿透了狂暴的能量旋涡,像一根救命的稻草,短暂地锚定了我那即将被撕成碎片的意识。
我“看”到了他。
他站在池边,那张永远沉稳从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从未有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慌。他手中的剑在嗡鸣,似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却又被阿月死死拦住。
我不能死。
我不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个关于季长庚、关于“龙气”的惊天秘密,还在我脑中轰鸣。我忽然明白,我的生死,早已不只关乎我自己。
与其被撕裂,不如……化身桥梁。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神启,划破了灵魂的混沌!
我放弃了所有抵抗。我不再试图去控制任何一方的力量,而是彻底敞开了我的灵魂,任由那股来自星辰的清冷,与那股来自大地的温热,在我体内交汇、奔流!
我不再是星辰的容器,也不再是大地的附庸。
我就是连接天与地的,那唯一的通道。
星辰为冠,大地为裳。
当这个明悟在我心中升起的瞬间,那两种原本狂暴对冲的力量,忽然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星辰之力不再试图将我抽离,而是化作甘霖,滋养着我的神魂;大地之脉不再试图将我吞噬,而是化作磐石,稳固了我的根基。
它们通过我,达成了某种古老的和谐。
一股前所未有的、圆融而强大的力量,从我的四肢百骸中,轰然涌出!
“咔——”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从我胸口传来。
我低头“看”去,那条一直死死捆缚着我,如同附骨之蛆的“缚灵索”,表面竟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咔嚓!砰!”
伴随着一声爆响,那条让阿月都束手无策的影宗秘宝,竟然就这么在我眼前,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了这片充满生命力的荧光液体之中!
束缚,被打破了!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从池中缓缓站起,水珠顺着我的发梢和肌肤滑落。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溶洞穹顶上每一根须的呼吸,能听到池边幕玄辰那剧烈如擂鼓的心跳,更能感知到,遥远天际之上,那颗与我遥相呼应的星辰,正投下喜悦的光。
池中的荧光,已经尽数敛入了我的体内。原本粘稠如星河的液体,此刻变得清澈见底。
我的力量,回来了。不,是重生了。
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稳定,更加强大,更加……与我血脉相融。
“秦卿!”
幕玄辰一个箭步冲到池边,伸手将我从水中打横抱起,用自己的外袍将我紧紧裹住。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仿佛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语无伦次地问着,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只剩下后怕与狂喜。
我摇了摇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安宁。
“我很好,玄辰。”我轻声说,“前所未有的好。”
阿月站在一旁,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异与一丝探究。她大概也没想到,这场九死一生的嫁接仪式,竟会以如此完美的方式收场。
但我没有时间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
“母亲”记忆里的那一幕,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的心里。
我抬起头,看向幕玄辰,眼神无比认真:“带我去找季长庚。现在,立刻。”
……
季长庚被安置在离圣地不远的一间树屋里,由蛊族的战士看守着。
当我们推门而入时,他正盘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枯树枝,嘴里念念有词。
“星星掉下来了,砸到了龙的头上……龙就疯了,哈哈哈,都疯了……”
他还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眼神浑浊,嘴角流着口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幕玄辰和阿月都皱起了眉,不明白我为何要在恢复之后,第一时间来找这个疯子。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径直走到季长庚面前,蹲下身,平静地注视着他。
“季大人。”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龙气’不是天命,是‘星辰之疫’,对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季长庚那疯癫的、手舞足蹈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怀里的枯树枝,“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里,所有的疯癫与痴傻,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惊的、深不见底的凝重与复杂。
他不再是那个天牢里的疯子。
他变回了三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洞悉了天地之秘的观星官。
“你……成功了。”他看着我,沙哑地开口。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丝毫的疯癫,只剩下一种洞察一切的疲惫,“你接触到了‘母亲’的记忆。”
站在我身后的幕玄辰,脸色骤变!
“什么‘星辰之疫’?你们在说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季长庚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的眼睛里,确认某个答案。
我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得到了我的确认,季长庚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隐忍、痛苦与无奈。
他终于转头,看向了满脸惊疑的幕玄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真相。
“殿下,你引以为傲的皇室血脉,大乾立国之本的所谓‘龙气’,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数百年前,一颗与秦卿姑娘同源的‘陨星’,坠落在了大乾龙脉的源头。它的核心碎片,污染了那里的水源,也污染了当时在此休养生息的皇室先祖的血脉。”
“所谓的‘龙气’,根本不是什么天命所归!它是一种源自星辰的能量,一种对于凡人血肉之躯而言,过于强大的‘疫病’!我们季家世代守护的,不是皇室,而是这个秘密!”
幕玄辰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他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惨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建立在他世界观最底层的基石,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那‘龙气暴走’呢?”我看着季长庚,问出了关键。
“‘龙气暴走’?”季长庚自嘲地笑了一声,“那根本不是病!那是你们皇室血脉,被星辰能量彻底撑爆前的最后征兆!每一代身负‘龙气’的帝王,之所以大多活不过四十岁,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这股力量,最终被活活‘撑死’!神魂俱灭!”
“轰!”
这个真相,如同最沉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幕玄辰的心上。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
他一直以来所承受的、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病”,竟然是死亡的倒计时!他所追求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气”,竟然是催命的剧毒!
“我此次回来,并非是为了向‘母亲’求证什么。”
季长庚的目光,越过呆立的幕玄辰,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我是来借助‘母亲’的力量,行最后一搏。‘星辰之疫’来自天外,而‘母亲’,是这颗星辰、这片大地自我守护的‘免疫之法’。只有她的力量,才能将这深入血脉的‘疫病’,彻底净化。”
他的话,让我瞬间明白了他真正的目的。
净化……剥离!
他是要剥离幕玄辰体内的“龙气”!
“影宗早已知晓了这个秘密,他们想要的,就是等到‘龙气’最盛的君主出现,在他被撑爆的那一刻,窃取那股最庞大的星辰能量!”季长庚的声音,掷地有声,“而太子殿下你,就是他们等待了百年的人!”
他不再看幕玄辰,只是看着我,看着这个刚刚与大地建立连接的、新的“星辰守护者”。
他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直击我灵魂深处的问题。
“秦卿,你是星辰的守护者,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
“你是想让他坐上那个注定燃烧生命的龙椅,成为一个前所未有强大、却也注定活不过三年的短命皇帝;”
“……还是想让他褪去这身致命的‘荣光’,成为一个能陪你走遍天涯、相守白头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