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在视野中飞速倒退,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与自己早已紊乱的心跳。
肺部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我们的队伍,已经不能称之为队伍了。除了我和幕玄辰,只剩下那名被他甩上马背的重伤护卫,以及另一名拼死跟上、却也早已是强弩之末的亲兵。
座下的战马同样在哀鸣,它们在超负荷的奔跑中耗尽了所有体力,口鼻间喷出的白沫甚至带上了一丝血色。
而身后的追击声,从未停歇。兽群的咆哮或许已经变得遥远而模糊,但那些“暗影阁”死士追击的脚步声,轻微、规律,却如同敲在人心上的丧钟,一声紧过一声。
我不知道我们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方。直到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前蹄一软,彻底倒了下去,我才被这股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在落叶与腐殖土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前方,没有路了。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
崖下云雾缭绕,罡风从深渊中倒灌而上,发出如鬼哭般的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又将它们无情地撕碎。这道天堑,仿佛是大地睁开的一只巨眼,冷漠地注视着所有走到它面前的渺小生灵。
这是唯一的绝路。
“殿下……”那名仅存的亲兵翻身下马,扶着摇摇欲坠的战马,脸上写满了绝望。
幕玄辰也停了下来。他将那名重伤的护卫从马上小心地放下,让他靠着一棵古树。他自己的脸色苍白如纸,握着剑柄的手不住地颤抖,那是体力与血液一同流失殆尽的征兆。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如一杆宁折不弯的枪。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看向我们来时的方向,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燃尽一切的决绝。
“沙……沙……”
林间的落叶被轻轻踩踏的声音响起。
他们来了。
七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林木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不带一丝烟火气。他们呈一个完美的半圆形,将我们死死地包围在悬崖边缘,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他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具后那空洞的眼神,像是在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肃杀的氛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幕玄辰深吸一口气,将我护在了他的身后,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秦卿,记住,若有万一,不要犹豫,跳下去。”
我心头一震。跳下去,或许还有万分之一的生机。留在这里,面对这群杀人机器,却是十死无生。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扣紧了手中最后几枚淬了毒的银针。我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为首的那名刺客身上。
不知为何,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之中,我心中那股源自系统冰冷数据的危险预警,并没有指向面前这七个杀神中的任何一个。
【警告!检测到致命威胁!威胁源锁定失败!】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正在被未知方式锁定!锁定强度:99.8%!】
脑中的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我的意识!
一股极致的、冰冷的危险感,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爬上了我的后心!那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锁定!仿佛在某个未知的角落,有一双眼睛,已经透过层层阻碍,将我视作了唯一的猎物。
为什么是我?
在这样的绝境下,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应该是最没有威胁、最无足轻重的存在才对!
幕玄辰也察觉到了什么,他那双即使身受重伤也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眸微微眯起,周身的气势瞬间变得更加凝练。他以为这股杀气是冲着他来的。
然而,我脑中的数据流却清晰地告诉我,不,不是他。
是我!
这一瞬间,我想通了之前那个被忽略的问题——为什么靖王要大费周章,用“天罚”的戏码,只是为了让我从浣衣局那个小小的漩涡中脱身?
因为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帮他陷害太子的“引子”。
他需要一个能站在幕玄辰身边,能被幕玄辰信任,甚至……能被幕玄辰在意的“诱饵”!一个在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可以用来引爆的、最致命的棋子!
他算准了幕玄辰的重情,算准了我们在一次次生死与共后建立起的信任!
这个杀局,从头到尾,都不仅仅是为了杀死幕玄辰的身体,更是为了诛灭他的心!
电光石火之间,对峙的局面被打破了。
为首的那名黑衣刺客,身形微微一动。
就是这个瞬间,那股锁定住我后心的致命杀机,陡然爆发!
“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从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我们视野的绝对死角——悬崖对面的峭壁丛林中,悍然响起!
那是一支箭!
一支快到超越了肉眼捕捉极限的箭!
它的目标,不是此刻战力最强、威胁最大的幕玄辰。
而是我,这个被他护在身后的、“最安全”的弱点!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
我看到幕玄辰因为前方刺客的异动而微微侧过的脸,也看到了他听到那声异常尖锐的破空声后,猛然收缩的瞳孔。
他那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不是面对千军万马的沉稳,不是面对阴谋诡计的冷冽,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惊骇与恐惧!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
他没有试图用剑去格挡,因为他知道来不及。他也没有试图将我推开,因为那样我只会暴露在更广阔的攻击范围之下。
他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一个疯狂的、不计后果的选择。
他猛地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地,决然地,迎向了那支夺命的箭!
“噗嗤!”
利箭入肉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碎。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支通体漆黑、只在箭簇上闪烁着一丝诡异墨绿色幽光的箭矢,深深地、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左肩胛骨,只留下不住颤动的箭羽。
鲜血,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喷涌而出。
伤口处,一朵诡异的、由无数细小黑色纹路组成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的血肉上绽放开来。那黑色迅速蔓延,仿佛有生命一般,所过之处,生机尽绝。
幕玄辰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闷哼一声,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瞬间被一层死灰色所笼罩。
“冥花之吻……”
我的嘴唇无意识地颤抖着,吐出了这个在星辰系统数据库中,被标记为最高危险等级的毒药名字。
传说中,采自九幽绝境的奇花,其毒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中毒者如被冥界之神亲吻,神魂将迅速被抽离,躯体在极度的痛苦中腐朽。
敌人真正的杀招,根本不是眼前的兽潮与刺客。
而是这一支,淬满了剧毒,跨越了深渊,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幕玄辰心中唯一“弱点”的,夺命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