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夜风还带着火星的余温，韩信已带着主力潜行至柘城东南的“落马河谷”。这里是楚军粮车从睢水运往荥阳的必经之路，河谷两侧是陡峭的黄土坡，坡上长满半人高的酸枣丛，刚好能遮住骑兵的身影；谷底只有一条丈余宽的土路，被车轮碾出两道深深的辙痕，最窄处仅容两辆马车并行——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将军，斥候回报，楚军千辆粮队已过柘城，距此不足十里，护送的是项声麾下的李敢部，兵力约两千，行军速度不快，看样子是要在河谷里歇脚做饭。”陈武翻身下马，战袍上还沾着黑风口劫粮时的草屑，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韩信趴在土坡上，借着月光观察谷底的地形。土路中段有一处急转弯，旁边是丈许深的沟壑，粮车到了这里必定减速。他用马鞭在地上划出伏击线：“周仓带五千骑守左侧上坡，听到信号就往下冲，直奔粮队中枢的指挥车，砍翻旗手，烧了他们的令旗；陈武带五千骑守右侧沟壑，待粮车减速时，用备好的铁链拦住去路，再把谷底的枯柴点燃，断他们的退路；剩下的兵力随我守在坡顶，等两侧得手，咱们从正面压下去，专烧首尾的粮车，让他们中间的想退退不了，想进进不得。”
他顿了顿，指着坡上的酸枣丛：“所有人马都要藏进灌木丛，马蹄用麻布裹紧，兵器上的铜饰用泥巴糊住，不许发出半点声响。谁要是惊动了楚军，军法从事！”
三万铁骑立刻行动起来，士兵们用树枝和茅草伪装战马，自己则钻进酸枣丛，锋利的棘刺划破了战袍也没人吭声。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他们紧绷的脸上，映出一双双发亮的眼睛——这是他们深入楚地的第一战，成败在此一举。
丑时三刻，远处传来“吱呀”的车轮声，伴随着楚军士兵的吆喝和马蹄声。韩信示意大家屏住呼吸，只见领头的粮车缓缓出现在河谷入口，车夫甩着响鞭，车轮碾过辙痕，发出规律的颠簸声。紧随其后的是连绵不绝的粮车，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每十辆粮车由两名楚军士兵护卫，他们背着戈矛，哈欠连天，显然是连夜赶路累坏了。
粮队的中枢在中段，一辆装饰稍显华丽的马车周围簇拥着百名亲兵，车辕上插着“李”字将旗，想必就是护粮都尉李敢的座驾。此时的李敢正掀着车帘，呵斥着一个走慢了的士兵，声音在河谷里传出老远：“磨蹭什么！再晚到荥阳，项将军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粮车渐渐进入伏击圈，到了那个急转弯处，果然放慢了速度。打头的几辆车刚转过弯，周仓猛地扯断手中的信号箭，“咻”的一声射向天空，箭尾的哨音划破夜空。
“杀！”周仓率先从左侧坡上冲了下去，五千铁骑如决堤的洪水，马蹄踏过酸枣丛，带起漫天尘土，直扑粮队中枢。楚军护粮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迎面冲来的战马撞翻了一片，周仓一马当先，挥刀劈向车辕上的“李”字旗，旗竿应声而断，将旗的亲兵被战马踏成了肉泥。
右侧的陈武也同时动手，早已备好的铁链“哗啦”一声横拦在土路上，铁链两端固定在沟边的大树上，刚好挡住粮车的去路。士兵们将捆好的枯柴扔进谷底，火箭射去，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将粮队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有埋伏！”李敢在车里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要下车，却被冲来的汉军骑兵一矛挑翻了车帘。他慌忙拔剑抵抗，却被周仓从侧面一刀劈中肩膀，惨叫着滚下马车。
楚军护粮兵彻底乱了套，他们本就不是精锐，此刻被前后夹击，顿时溃散开来。有的想往坡上逃，却被酸枣丛里钻出的汉军砍倒；有的想跳进沟壑躲避，却被早有准备的陈武部射成了刺猬；更多的人挤在粮车中间，哭喊声、惨叫声、车马倾覆声混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韩信在坡上看得清楚，见火势已成，立刻下令：“放火！撤！”
汉军骑兵不再恋战，纷纷拿出火种，将火把扔向粮车。车厢里的粮草多是干燥的粟米和麦麸，遇火即燃，“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粮车一辆接一辆地变成火球，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红色。
“往东南撤！”韩信一马当先，带着主力冲出河谷，马蹄扬起的尘土与火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移动的烟墙。周仓和陈武也迅速收拢队伍，紧随其后，整个撤退过程干净利落，从发起攻击到全员撤离，不过半个时辰。
等项声派来的援军赶到落马河谷时，只剩下一片火海和满地狼藉。烧毁的粮车残骸还在噼啪作响，烧焦的粮食糊味弥漫在空气中，幸存的楚军士兵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李敢捂着流血的肩膀，望着眼前的惨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千辆粮车，几乎全军覆没。
消息传回荥阳楚营时，项羽正在中军帐里议事。听到粮队被劫、粮草尽毁的消息，他猛地一脚踹翻了案几，青铜酒爵摔在地上，碎片溅起老高：“废物！一群废物！千辆粮车，两千护兵，竟然被小股游骑劫了！李敢呢？让他提头来见我！”
帐内众将吓得噤若寒蝉，范增拄着拐杖，脸色凝重地说：“大王息怒。此事蹊跷，那支游骑来得快，去得快，专烧粮草不恋战，不像是刘邦的主力，倒像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倒像是韩地天宇的兵马。”
“天宇？”项羽咬牙切齿，“又是这个鼠辈！我就知道他占着韩地没安好心！”他转身就要下令调集兵力回攻韩地，却被范增拦住。
“大王不可！”范增急道，“眼下荥阳战事正紧，若分兵回攻韩地，刘邦必趁机反扑。那天宇的目的，怕是就是想逼咱们分兵啊！”
项羽胸口剧烈起伏，却不得不承认范增说得有理。他一拳砸在帐壁上，震得悬挂的舆图都掉了下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断我粮道？”
“只能先加派护粮兵力。”范增叹了口气，“让项庄从荥阳抽五千精锐，专职护送粮队，再让陈留的项声加强粮库守卫，务必确保粮草能运到前线。”
可恐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根除。消息很快在楚营传开，士兵们本就因连日作战和粮草紧张而士气低落，此刻听说粮道被劫，更是人心惶惶。有老兵私下议论：“连千辆粮车都护不住，咱们往后怕是要饿肚子了。”还有人望着韩地方向，眼神里带着恐惧：“听说那支游骑神出鬼没，说不定哪天就摸到咱们营里来了。”
这些议论传到项羽耳朵里，他气得斩杀了几个散布谣言的士兵，却依旧止不住人心的浮动。他站在帐外，望着荥阳城头的汉旗，又扭头看向东南方的韩地，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前有刘邦死死牵制，后有天宇不断袭扰，他就像被夹在两块巨石中间，动弹不得。
而此时的韩信，早已带着铁骑撤到了百里之外的芦苇荡。士兵们正在清点劫来的粮草，虽然大部分都烧了，但还是抢出了十几车精米和盐巴。周仓擦着刀上的血，大笑着说：“将军，这第一仗打得痛快！楚军那帮怂包，根本不堪一击！”
韩信却没有丝毫松懈，他望着楚营的方向，眉头微蹙：“这只是开始。项羽很快就会加派护粮兵力，咱们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他转身对陈武说，“传令下去，连夜转移，往睢阳方向走，那里还有更大的粮库等着咱们‘拜访’。”
芦苇荡的夜色里，三万铁骑再次出发，马蹄声轻得像风吹过水面，却在楚地的腹地，踏出了一串足以撼动整个战局的脚印。落马河谷的火光早已熄灭，但它点燃的，是楚军心中的恐慌，是汉军眼中的希望，更是天宇在韩地等待的——那个足以破局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