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晨雾还没散尽时,城门口的号角突然长鸣。守兵揉着惺忪的睡眼探头,却猛地挺直了脊背——晨曦里,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正往城门走来,为首的汉子扛着面褪色的麻布旗,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投天武军”四个大字。
“开门!俺们是青狼谷的猎户,听说天武军守土护民,特来投奔!”汉子嗓门洪亮,身后跟着二十多个精壮后生,个个背着弓箭,腰里别着剥皮刀,裤腿上还沾着山林里的泥点。
守兵飞报城主府时,天宇正在演武场看新兵操练。铁蛋光着膀子,正给一群少年演示劈砍动作,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往下淌。听到消息,天宇把手里的枪递给亲卫,大步往城门赶——这是入夏以来第三拨来投奔的队伍,前两拨分别是河西的盐商和岭南的船工。
“青狼谷?”天宇在城门口停下脚步,看着为首的猎户,“你们族长何在?怎么是你带队?”
汉子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挠着后脑勺道:“族长上个月被山匪杀了,俺们寻思着,与其在谷里等死,不如来投天武军。俺们虽不懂阵法,却会追踪、会设陷阱,山里的路闭着眼都能走!”他往身后一招手,两个后生扛着只捆住四蹄的黑熊过来,“这是俺们的投名状,昨儿刚打的,够不够?”
天宇看着那只壮硕的黑熊,又看了看后生们眼里的恳切,忽然朗声笑了:“够!天武军收了!铁蛋,带他们去营房,按猎户的规矩给他们分弓弩,让老周教他们列阵,保留你们的追踪本事,这可是宝贝。”
汉子愣了愣,扑通跪倒在地,身后的后生们也跟着跪下,齐声喊:“谢将军收留!”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天下午,城南的空地上就支起了十几顶新帐篷。青狼谷的猎户们正围着老周学看地图,一个少年指着舆图上的山脉符号咋舌:“这画的是黑风岭吧?俺们去年在那儿追过一头白狐,那地方的崖缝里能藏人!”
老周眼睛一亮,当即拉着少年在图上标注:“标出来!标得细点,下次清剿山匪用得上!”
更热闹的是城西的招兵处。木板搭的台子前排起长队,文书正给排队的人登记信息,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穿绸衫的中年人挤到台前,手里举着本账册:“将军,俺是河西来的王掌柜,带了五个账房先生,会算会写,给军里管粮草成不?”他身后跟着几个戴方巾的文士,怀里都揣着算盘。
旁边一个光着脚的船工把橹往地上一顿,粗声粗气抢话:“俺们十八个兄弟,能驾快船,顺流能追奔马,逆流能顶风浪,守河道、运粮草都行!”
天宇站在台子上,看着攒动的人头,忽然对身边的铁蛋道:“去把粮仓的钥匙拿来,给投军的弟兄们熬锅肉粥,管够!”
铁蛋刚要动,人群里突然响起欢呼。只见岭南来的船工们不知从哪找来块木板,正用炭笔在上面画天宇的像——画得虽粗糙,却把他挥枪的姿势画得威风凛凛。“将军快看!”船工头领举着木板炫耀,“俺们要把这画挂在船头,以后行船见了,就知道是自己人!”
天宇仰头大笑,忽然瞥见人群外站着个拄拐杖的老者,正望着招兵处的牌子出神。他走过去,见老者衣衫虽旧却干净,腰间别着个药囊。“老丈也是来投军?”
老者颤巍巍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俺儿子原是天武军的兵,上个月守黑石关时没了……俺懂点医术,想留下来给弟兄们治治小伤,不算吃闲饭,中不?”
天宇喉头一哽,扶着老者往营房走:“中!太中了!陈郎中正缺个帮手,您老来正好,以后您就是军里的医官,按月发饷,没人敢慢待!”
老者浑浊的眼里泛起泪,攥着天宇的袖子道:“俺儿子说,天武军的弟兄把最后一块干粮分给了他……他没说错,你们是好人啊……”
夕阳西下时,演武场的旗杆上又多了几面新旗——青狼谷的狼头旗、河西商队的算盘旗、岭南船工的波浪旗,都跟在天武军的玄色大旗旁边,在晚风里猎猎作响。铁蛋带着新投军的猎户练射箭,箭簇穿透靶心的脆响此起彼伏;老周正教船工们认方位,指着夕阳说:“看影子长度辨时辰,这在水上行船也用得上!”;王掌柜的账房先生们则围着李夫子学军账,算盘打得比操练的鼓点还密。
天宇站在点将台上,望着这喧闹又有序的景象,忽然想起开春时,军里只有不足百人的老弟兄,守着座破城啃冻硬的窝头。而现在,粮仓里的新麦堆成了山,演武场的新面孔越来越多,连城门口的石狮子都被往来的人摸得锃亮。
“将军!”亲卫捧着封信跑上来,“黑石关的斥候回报,那边的山匪听说咱们人多了,连夜跑了!”
天宇展开信纸,嘴角扬起笑意。他知道,天武军的威名从来不是靠喊出来的——是青狼谷猎户信得过的那句“护民”,是船工们自愿画的粗糙画像,是老者揣着草药来赴的那场“替子从军”的约。这些细碎的信任攒在一起,比任何旌旗都更能聚人心。
夜色降临时,城墙上点起了新添的火把,比往日亮了三倍。投军的人们挤在篝火旁,听老兵讲黑石关的战事,讲天武军如何用沙土袋堵缺口,讲将军如何把自己的马让给伤员。火苗映着一张张兴奋的脸,有人摩挲着新分到的兵器,有人低头给家里写平安信,字里行间都是“找到归宿”的踏实。
天宇站在火把下,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所谓威名,不过是“说到做到”四个字。说护民,就真刀真枪地清剿山匪;说分粮,就敞开粮仓管饱;说不抛弃弟兄,就背着伤员也要把阵地守住。人心是杆秤,称得出谁在空喊口号,谁在实打实做事。
“吹号,换岗!”天宇对城楼上的号兵道。
悠长的号声漫过城池,与篝火旁的笑谈、演武场的呼喝、远处河面上船工的号子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滚烫的网,把四面八方来的人紧紧拢在里面。天武军的旗在风里舒展,旗下的人越来越多,像溪流汇成江海,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