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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悦来客栈的见闻,让张伟对这个时代的阶层有了更立体的认识。他见识了胥吏的倨傲、士人的清高、商贾的精明与卑微,但真正让他直观感受到门阀豪强与普通百姓之间那道不可逾越鸿沟的,是几位偶尔途经的“公子”的到来。

这日午后,客栈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随从的吆喝声。李老抠正在柜台算账,闻声脸色一肃,急忙放下算盘,整了整衣冠,快步迎了出去。张伟也好奇地跟在后面张望。

只见门外来了三骑。为首的是位年轻公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他头戴一顶精致的进贤冠,身穿一袭月白色绣有暗纹的绸缎深衣,外罩一件宝蓝色锦缎斗篷,腰束玉带,悬着一块莹润的玉佩。胯下一匹神骏的白马,配着华丽的鞍鞯。端的是丰神俊朗,贵气逼人。

他身后跟着两名健仆,虽作仆人打扮,但衣着整洁,腰佩短刀,眼神锐利,显然是练家子,神情间对那公子极为恭敬。

李老抠早已躬身到地,语气带着十二分的敬畏:“哎呀!不知是哪位贵公子驾临小店,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那公子并未下马,只是用马鞭轻轻点了点李老抠,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随意:“掌柜的,可有清净上房?备些干净酒菜,我的马要好生照料,用精料。”

“有有有!小店最好的上房一直给您这样的贵人备着!公子快请进!”李老抠连忙侧身让路,亲自上前欲为公子牵马。

公子这才优雅地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抛给一名健仆,看也不看躬身哈腰的李老抠,径直走入店内。他步履从容,目不斜视,仿佛走进自家厅堂一般自然。店内原本嘈杂的客人,见到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甚至有人悄悄起身避让。

内心独白(视觉与心灵的冲击):

这就是……士族公子?跟戏文里一样!不,比戏文里更有气势!

张伟看得有些发愣。这位公子的出现,仿佛让昏暗破旧的客栈都亮堂了几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感、自信和从容,是他在胥吏、商人甚至普通士人身上从未见过的。这不仅仅是财富的堆砌,更是一种世代积累的权势和教养的自然流露。

李老抠亲自将公子引到二楼最好的房间,吩咐张伟赶紧去打热水、送最好的茶点,自己则亲自去后厨督促酒菜。

张伟忙前忙后,小心翼翼。他送热水进去时,那公子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残破的镇景,眉头微蹙,似乎对这里的破败有些不满,但并未说什么。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张伟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无轻视,也无好奇,就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这种彻底的忽视,反而让张伟感到一种更深的距离感。

内心独白(无形的壁垒):

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我这样的蝼蚁,怎会入他的眼?

然而,并非所有“公子”都如此“翩翩”。

隔了几日,又来了一拨人。为首的也是一位年轻男子,衣着同样华贵,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他面色倨傲,眼神带着一股戾气,身后跟着七八个如狼似虎的家丁,个个横眉立目。

一进店,这男子便用马鞭敲打着柜台,粗声喝道:“掌柜的死哪去了?快把好酒好肉端上来!再把马给爷伺候好了!”

李老抠战战兢兢地出来迎接。那男子斜眼打量了一下客栈环境,啐了一口:“什么破地方!要不是急着赶路,爷才不住这狗窝!”

入住后,更是颐指气使。嫌弃房间有异味,摔了茶杯;抱怨饭菜粗糙,险些掀了桌子;对伺候的伙计非打即骂。李老抠和伙计们只能忍气吞声,赔尽笑脸。张伟送酒时慢了一步,便被一个家丁推搡呵斥,差点摔倒。

内心独白(豪强的霸道):

这也是公子?简直是强盗!这就是地方豪强的做派吗?

事后,李老抠才心有余悸地告诉张伟,那位是邻县一个豪强大族的子弟,家中广有田产,蓄养宾客(私人武装),连县令都要让他家三分。这等人物,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是常事,根本惹不起。

这两次经历,让张伟对“上层社会”有了更复杂的认知。既有如第一位公子那般,讲究风度、虽冷淡却不算暴戾的世家子弟;也有如第二位那般,仗势欺人、蛮横霸道的豪强纨绔。但无论哪种,他们身上都散发着同一种气息——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势。

内心独白(权力的两面):

原来高门大户里,也分清风明月和豺狼虎豹。但无论哪种,捏死我们都像捏死蚂蚁。

他更加理解了李老抠的谨小慎微和商贾的无奈。在这些真正的权贵面前,钱财、道理甚至生命,都脆弱不堪。客栈这个小小的避风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观察这些“公子”,也让张伟潜意识里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是永远像现在这样,躲在柜台后,仰人鼻息,担惊受怕?还是……有朝一日,能拥有哪怕一丝丝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下。太遥远了,太不切实际了。眼下,他还是要专注于如何更好地扮演好“狗剩”这个角色,如何更仔细地观察学习,如何在这纷乱的人世间,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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