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後,鲁国公夫人便安排了一场城郊踏青游园会,由敏慧郡主出面,邀了数位相熟的贵女,其中自然包括了“李玖儿”。
春色正好,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姜玖璃穿着一身淡雅的水绿色衣裙,立于一树玉兰下,清风拂过,衣袂飘飘,仿佛画中仙子。
敏慧郡主提着海棠红罗裙跑来,亲昵地挽住姜玖璃的玉臂,娇声道:“李姐姐,敏慧有个不情之请。昨日在百味斋购得的糕点着实精妙,回宫后与姨母说了半日。正巧成王兄得闲,听闻点心之妙,特要亲往西街采买,好让姨母也尝个新鲜。”
姜玖璃心下了然,敏慧郡主乃戚贵妃外甥女,成王姜成钰的表妹。
她面上不显,只循礼朝远处尚未走近的身影盈盈一拜,声若清泉击玉:“蒙郡主、王爷垂青,实乃百味斋之幸。”抬眸时浅笑温婉,“既王爷与郡主有雅兴,不若由玖儿做东,邀诸位姐妹同往西街一游?云锦阁新到了江南流光锦,玲珑轩新制了嵌宝步摇,芳泽斋的海外香露更是清奇,正好请郡主与众姐妹品鉴。”
敏慧与周遭贵女闻言皆喜形于色,个个眸绽异彩,连连称善,小女儿家爱美猎奇的心思展露无遗。
恰此时马蹄声近,但见侍卫簇拥下,一身玄色常服、腰束玉带的成王姜成钰踏鞍而下。他目光掠过那群嬉笑贵女,却如被月华吸引般,倏地定在玉兰树下那道倩影上。
但见那女子身着水绿罗裙,亭亭而立,肌映流霞,眉染春山,唇缀樱珠。静立花树下,竟将满园芳菲都比得俗了三分。
待敏慧引见后,这“李玖儿”面对亲王之尊,既无寻常女子的羞怯,亦无谄媚之态。她落落大方地行礼,仪态完美,然那双秋水明眸中,除却应有的恭敬,竟藏着与年龄家世不符的沉静,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审视。
成王心下微动,虚抬手腕温言道:“姑娘不必多礼。”目光在她绝丽容颜上停留片刻,终未寻得那缕熟悉之感,遂笑道:“早闻姑娘家商行兴盛,今日得见,方知姑娘风姿更胜传言。昨日慧敏将这百味斋点心夸得天花乱坠,连母妃都生了好奇。本王特来选些新鲜式样,全了这丫头的孝心。”
姜玖璃垂眸,长睫掩去眼底波澜——眼前人既是血脉相连的堂兄,亦是宫变疑云中的得利者。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澄澈:“王爷谬赞。得您青眼已是商行福分。王爷对家兄知遇之恩,玖儿感念在心。莫说些许点心,但凡商行力所能及,定当竭诚以报。”
成王见她言辞得体,暗赞李沐白才干出众,其妹更是慧质兰心。余光扫见其他贵女或含羞偷觑,或目露渴慕,唯这李玖儿目光清明,愈显殊异。
他心下决意愈坚,含笑吩咐:“且送诸位小姐登车,同往西街。”声虽温和,自带天家威仪。
待众女眷登车毕,姜玖璃与敏慧同乘。马车徐行,敏慧按捺不住凑近耳语:“李姐姐觉得我成王兄如何?可当得龙章凤姿四字?”
姜玖璃心念电转,联系成王亲临西街之举,顿悟这位七王兄所图恐非区区点心,而是日渐壮大的承运商行与她这个“东家”。
她浅笑莞尔,声若幽兰:“成王殿下天家贵胄,自是凤表龙姿。这般皎皎明月,令黎昭女儿倾心仰慕也是常理。”语锋微转,添了三分疏离,“然玖儿出身商贾,唯存景仰之心,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念。”
此言既全了天家颜面,又明示身份悬殊。
马车微微摇晃,姜玖璃的目光投向窗外,黎昭城的繁华街景在眼前掠过,而她心中,对即将到来的西街之行,以及与成王之间不可避免的更深接触,已然有了清晰的盘算。
云锦阁已至,敏慧领着贵女们被眼前琳琅满目的珠翠,衣服早已迷了眼,姜玖璃站在前面吩咐里面的绣娘老板小厮好好招待,店里一看大东家都亲自来了,更是好茶,点心赶紧招待,不敢有一刻怠慢,安排好贵女,转身就见成王正在直直的打量着她,她的穿着首饰一向都是洛薇给她准备搭配的,都是些黎昭买不到的样式,洛薇在女儿装扮这方面她都忍不住夸赞。
她回看过去落落大方伸手道:“请,成王殿下移步二楼雅间。”
成王跟随清丽的身影移步到二楼,两人坐罢,姜玖璃为他倒了一杯雨前龙井,成王盯着她漏出的那节晧腕,不禁心神荡漾。心里赞叹这李玖儿真是美,又妩媚又清丽,如火焰又如冰晶。这两种特质在一个人身上出现却不违和。当今也许只有自己那短命的皇妹当年名及大黎的九公主能比吧!
她抬眸,目光坦然地对上成王,“王爷,心系社稷,举荐兄长治理南方水患,解万民于倒悬,真正令人敬佩。”
成王闻言,心中受用,笑道:“你兄长确是干才,水患平息,他居功至伟。听说灾后重建,安抚流民,承运商行也捐了不小银钱。”
姜玖璃顺势接过话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探讨意味:“天灾无情,百姓何辜。玖儿虽为女子,亦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听闻灾后户部筹措款项艰难,玖儿便想着,承运商行既有些许盈余,便捐出五十万两白银,交由户部,用于南方灾民安置与堤防加固,略尽绵薄之力。”
五十万两!饶是成王见多识广,也被这数额惊了一下。他深深地看着姜玖璃,眼中欣赏之意更浓,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巨大宝藏的灼热。若得此女,便等于得了这泼天的财富,对他争夺大位,无疑是如虎添翼!
“姑娘心怀天下,巾帼不让须眉,本王佩服!”成王赞道,随即又似感慨,“只是这天下积弊已深,非一日之寒,亦非些许银钱可彻底根治。需得大刀阔斧,革除旧弊,方能令社稷焕然一新。”
姜玖璃捕捉到他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野心,试探着问:“哦?不知王爷认为,当如何革除旧弊?”
成王负手而立,望向远方,语气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欲:“自然需有雄才大略之主,执掌乾坤,肃清寰宇。扫除一切掣肘,集中权柄,方能令行禁止,富国强兵。至于百姓……待大局稳定,自然能享太平。” 他言语间,已将万民视作成就霸业的工具与筹码。
姜玖璃静静听着,心中已然明了。她这位七王兄,慕权爱利,野心勃勃,在他眼中,江山社稷不过是满足他权力欲望的棋盘,黎民百姓只是棋盘上任他摆布的子粒。他与太子,本质上并无不同,甚至更为冷酷。
她面上依旧带着浅淡得体的微笑,附和道:“王爷高见。” 心中那片原本因血缘而存有的、微小的试探之火,已然彻底熄灭。
临走姜玖璃更是奉上两份大礼:“殿下,请莫嫌店里物品粗鄙,这两份都是当下最时兴的饰品,用的也是最好的料子制的,黄色这一份献给贵妃娘娘,红色这一份献给王妃。”
成王却愈发觉得此女特别,不仅容貌绝世,谈吐见识更是不凡,与那些只知吟风弄月的闺阁女子截然不同。他看着她在阳光下清丽绝伦的侧脸,那双沉静的眼眸,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却终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只当是美人皆有其相似之处,心中更多了的,是志在必得的决心。
当即让侍从拿来一盘金锭,姜玖璃也不推辞大方收下。
此次踏青,成王对“李玖儿”一见钟情,更深陷于她背后所代表的巨大财富与助力。而他不知道的是,这番交谈,已让姜玖璃彻底看清了他的本质,也更加坚定了她那条更为艰难,却也更为彻底的——自立之路。凤眸微敛,棋局之上,又落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