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照在茫茫草原上,三月的风仍带着凛冽的寒意。
枯黄的草甸一直延伸到天际,其间夹杂着去岁留下的积雪痕迹。
这片土地人烟罕至,唯有风吹过草梢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一群黄羊警觉地立在土坡上,耳朵不时转动,似乎在倾听周围的动静。
远处有野兔从洞穴中探出头来,鼻尖轻颤着,眼神定定的看着前方。
天空中偶尔掠过一两只猎食的鹰隼,在地面投下迅疾的影子。
一条尚未完全解冻的小河蜿蜒穿过草原,冰层下隐约传来流水声。
但河边黑色的泥土向上翻起,偶尔还能看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腿斜插在烂泥里。
显然这里已经被王孤狼探察过了,并不适合露营。
草丛中忽然窜出一只沙狐,嘴里叼着刚捕获的田鼠。
它机警地环顾四周,随即消失在土丘后。
成群的百灵鸟从草甸中惊起,在空中盘旋鸣叫。
更远处的洼地里,还能看见几只野生黄羊在啃食着刚冒头的草芽。
这片看似荒芜的土地,实则蕴藏着勃勃生机。
诺敏在马背上抬起头,小声问钟擎:“阿布,我们要去哪里呀?”
钟擎收紧缰绳,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我们回家。”
“家……”诺敏轻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过了会儿又低声的问道,“那阿布,我还能再见到我的额客格吗?”
钟擎心头一紧。这孩子虽小,心里却明白得很。
她是怕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到埋葬母亲的那片土地了。
他放缓语气安慰孩子道:
“等你再长大些,阿布就带你回来看额客格。
你放心,额客格没有离开你,她就在天上看着你呢。所以你要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诺敏的大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阿布,你是说额客格去了你来的那个地方吗?他们都说你是天神下凡呢。”
钟擎一时语塞。这准是芒嘎刚才哄孩子说的话。
他含糊应道:“嗯……你额客格就是去了那里。她和你阿爸都在那里过着好日子呢。”
说着轻轻抖了抖缰绳,“坐稳了,阿布要赶路了。”
他实在不敢再往下说,哄孩子这事实在让他这个光棍汉有点手足无措。
王孤狼骑马走在最前头,不时回头确认队伍跟上。
他熟悉这片草场的地势,专挑硬实的坡地走,避开那些可能陷脚的洼地。
钟擎抱着诺敏走在队伍中间。怀中的孩子似乎被马蹄声催眠,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三月草原的风还很刺骨,钟擎从空间里取出一件备用的军装,小心地裹在诺敏身上。
他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控缰,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让坐骑加快了步伐。
这匹蒙古马似乎通人性,感觉到背上驮着娇弱的小主人,步伐格外平稳,专挑平坦结实的草甸行走。
五十骑见钟擎加快马速,立即抖开缰绳催动马匹紧紧跟上。
马蹄声顿时密集起来,枯黄的草甸被践踏得草屑纷飞,队伍后方卷起一道烟尘。
时间在马蹄起落间流过。陈破虏派出的亲卫们相隔三里策马而立,如同传递烽火般用呼哨声接力传递着队伍平安的消息。
约莫一个时辰光景,前头的王孤狼忽然勒住马,指着远处一条横亘在草原上的白色带子喊道:
“大当家的,到了!”
钟擎催马赶上,顺着王孤狼所指望去。
巴尔斯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
只见一条小河蜿蜒穿过草甸,河面覆盖着未化的冰层,在阳光下泛着白光。
河边丛生着大片枯黄的芦苇,风过时发出沙沙响声。河道西北侧有片连绵的丘陵,地势明显高出周围。
钟擎注意到小河正是从那片丘陵脚下拐过来的,形成个天然弯道。
他转头对王孤狼和芒嘎说道:\"你们俩跟着我。\"
随即又朝五十名青壮吩咐道:\"你们在此处歇着,待会儿芒嘎会来唤你们。\"
说罢打马朝丘陵走去,马蹄踏过冻硬的河滩地。
拐过河湾,眼前果然是个理想营地,丘陵呈半环形将一片平地搂在怀中,像只放倒的陶碗。
碗口朝向东南,背靠西北风,碗底平整开阔,容纳七百人绰绰有余。
钟擎注意到这片营地远离芦苇荡,不必担心夜间失火。
他让芒嘎过来把诺敏抱下马,自己翻身下地,对芒嘎和王孤狼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取帐篷来。”
两人闻言都露出困惑神色,不明白在这荒原之上要去何处取帐篷。
就在这时,钟擎身后忽然闪现一道白光,一扇光门凭空出现在草地上。
王孤狼虽然见过一次这般景象,仍不禁屏住了呼吸,握着缰绳的手不由紧了紧。
但芒嘎却是头一回见识,老牧民吓得浑身一颤,怀里的诺敏差点脱手滑落。
他慌忙抱紧孩子,眼睛瞪得滚圆,惊恐地望着那扇散发柔和白光的神秘门扉。
王孤狼怀里的巴尔斯也看呆了,小家伙整个人僵在马背上,张着嘴愣愣地注视着光门。
在他稚嫩的认知里,只觉得这神奇的门一定和阿布有关,门后或许藏着什么新奇有趣的物事。
钟擎朝他们摆摆手,转身迈入光门。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光门也缓缓闭合,最终彻底隐没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芒嘎这才长舒一口气,哆哆嗦嗦地把诺敏放到地上,对着光门消失的地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拜。
他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着,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芒嘎跪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是真的……大当家真的是天神!长生天啊!这世上真有天神!”
他机械地转过头望向王孤狼,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
王孤狼强作镇定地点点头:“早晨大当家就是从这扇门里出来的,一出手就灭了多罗特骑兵。”
芒嘎这才恍然大悟,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想起钟擎说过能让他多活二三十年的话,现在更是深信不疑了。
老汉突然觉得浑身充满力气,利索地爬起来,主动帮王孤狼把巴尔斯抱下马。
又从马背上扯下毛毯铺好,小心翼翼地把诺敏安置在毯子上坐稳。
几个人就这样紧挨着坐在毯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钟擎消失的地方,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任何动静。
草原上的风拂过他们的发梢,却吹不散空气中那份紧张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