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擎举着望远镜观察了半晌,试图从那些毡帐的样式,人们的服饰和器具上找出些能明确指向某个朝代的特征,
但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服饰粗犷,器具古朴,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任何带有文字或特别纹饰的东西。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绝对不是我大清!
就凭这群人那股子尚未被彻底“规训”的野性劲儿,以及营地布局中缺乏某些满清时期特有的规制痕迹,他就能做出这个判断。
“算了,费这脑筋干啥!”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索性不再琢磨。
眼前不就是现成的活人吗?
等明天摸过来,找个落单的倒霉蛋,捂住嘴拖到僻静处,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不就完了?
主意一定,他立刻行动。
眼看天色彻底黑透,只有部落中心的篝火和零星灯火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他小心翼翼地顺着草坡退了下去,一离开坡顶视线范围,立刻撒开腿,朝着来时的方向发力狂奔。
作战靴踩在枯草甸上,发出沙沙的急促声响。
他一口气跑出两三公里远,直到找到一个能完全挡住部落视线的小丘陵才停下脚步。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往后撤了百十来米,确保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里。
他站在原地,再次仔细确认并牢记了周围的地形和相对于部落的方向与距离。
这才集中精神,用意念召唤。
那道光门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展开,门内是他灯火通明的武器库通道。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低头,整个人便钻了进去。
光门在他身后迅速消散,草原的寒风和夜色被彻底隔绝在外。
钟擎回到武器库明亮的主通道里,身后光门消散的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
这几个小时的经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强烈的刺激、生死一线的紧张、以及面对完全未知世界的新奇感,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冲刷着他此前因困守地底而近乎麻木的神经。
他非但不觉得累,反而感到一种近乎沸腾的活力在血管里窜动,让他的人生陡然撕开了沉闷的幕布,变得鲜活甚至滚烫起来。
他一边朝着清洁区走去,一边下意识地在心里复盘。
粗略估算,今天在外探索的直线距离最多也就二十公里,对于他这样的职业军人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明天的任务显然得更深入些,效率也得提上来。
“先洗掉这一身土腥气,”他想着,手脚利落地开始卸下身上的战术装备。
想到仓库里那些单兵口粮,他撇了撇嘴:“这些东西偶尔吃吃还行,要是天天吃,还真怕自己哪天吃吐了。”
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明天!明天说什么也得开开荤,就算下馆子没指望,怎么也得打只野鸡或者兔子,架堆火实实在在烤着吃!”
这个念头让他脚步都轻快了些,仿佛已经闻到了油脂滴落在火炭上的焦香。
野狼谷里这会儿可热闹坏了,几百号人围着十几口大锅,吃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这帮人手里啥家伙都有,豁了口的破碗、舀水的瓢、甚至还有拿头盔当饭盆的,个个盛满了肉块,啃得满脸油光,腮帮子都塞得鼓鼓囊囊。
有人被烫得嘶嘶哈哈直抽气,也舍不得吐出来,张着嘴一个劲儿哈白气;
有人啃得太急,一不小心咬了自己舌头,疼得眼泪汪汪还使劲嚼;
满山谷都是吧唧嘴的声音,还有人舒服得直哼哼,那动静跟圈里抢食的猪崽没啥两样。
锅边贴的那圈杂合面饼子早就没人搭理了,孤零零地糊在锅沿上,被热气熏得软趴趴的。
马黑虎他们几个头头围在中间火堆旁。
马黑虎舀了碗滚烫的肉汤,吹着气嘬了一口,美得眯起眼:“香!真他娘的香!老子舌头都快鲜掉了!”
旁边的齐二川贼兮兮地从锅里捞了块带骨的大肉,烫得左手倒右手,赶紧塞嘴里,烫得直跺脚也不肯吐,嚼了两下就瞪圆了眼,一脸“这辈子值了”的傻样,啃得呜呜直叫唤。
陈破虏抱着条狼腿啃得正欢,油顺着下巴往下淌,含含糊糊地嚷嚷:
“想起俺早年间下馆子,呸!那黑店掌柜的心比锅底还黑!一盘炒青菜敢要半钱银子!
哥几个凑钱也就嗦了个味儿,哪像今天,能这么痛快吃肉!”
王孤狼举着狼腿晃悠:
“当奴隶那会儿,台吉赏根光骨头都得磕头谢恩,饿得前胸贴后背是常事,稍不顺心就挨鞭子抽!”
他说着还缩了缩脖子,好像真有鞭子抽过来似的。
赵震天本来闷头吃肉,一听这话猛地举起啃剩的骨头,油乎乎的手往前一指,恶狠狠地喊:
“所以这帮鞑子都该……”
话没说完手一滑,骨头“嗖”地飞出去,正好砸在旁边啃饼子的弟兄后脑勺上,惹得一片骂娘声。
马黑虎哈哈大笑,抹了把嘴上的油:“该杀该杀!先把肉啃明白再说!”
说着又捞起块带筋的肉啃起来,满山谷都是嗷嗷叫的吃播现场。
那个随军的刘郎中凑在锅边,一边用随身的小刀仔细地片着狼肉,一边摇头晃脑地显摆起他的学问:
“要说这狼肉,可是个宝贝!《本草拾遗》上写得明明白白,此物性大热,最能克化寒毒!
老夫跟你们讲,早年间在漠北,那些猎户家的娃子要是在雪地里冻僵了心脉,赶紧剐上半斤狼心,合着烧刀子一口闷下去,
嗬!你猜怎么着?转眼就能爬起来骂娘!”
他说得兴起,也顾不上指甲缝里还沾着剥狼皮时留下的褐红血痂,掰着油乎乎的手指头如数家珍:
“狼肝明目,狼胆镇惊,狼油抹在疮口上,三日就能收拢!
老夫年轻时跟着镖局走西口,还见过吐蕃喇嘛用狼的髀骨泡酒,专治羊角风!”
他突然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从袖口抖出半截风干得紫黑发亮的条状物:
“可要说最绝的,还得是这狼鞭!二两银子才得一钱粉,专治爷们儿腰下那……咳咳,霜打的茄子!”
他话音刚落,旁边正啃骨头的齐二川猛地呛住,咳得满脸通红,还不忘伸脖子瞅那“宝贝”。
陈破虏听得两眼放光,一把抢过刘郎中手里的狼腰子就往嘴里塞,含糊道:“你咋不早说!老子这老寒腿有救了!”
王孤狼在一旁嘿嘿直乐,插话道:“我们那儿老人也说,狼心狗肺……哦不,狼心最暖身子!”
赵震天本来听得认真,一听“狼鞭”之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假装低头猛吹肉汤。
马黑虎见状,笑骂着打断:
“行了行了!你个老郎中,有肉还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吃完还得商量明天抢鞑子的大事!”
众人哄笑起来,山谷里肉香混杂着粗野的笑骂,飘出去老远。